紧锁着眉头,相有豹倒是在这时候没头没脑地朝胡千里问道:“胡师叔,这几个南方来的大商贾,当真是做老参、貂皮买卖的?错不了?”
颇有些嗔怪地看着相有豹,纳九爷一边抬手将那小纸卷儿递给了相有豹,一边带着几分数落的意思朝相有豹说道:“瞧你说的这话,你胡师叔办事从来稳当,真要是没验证明白,哪儿就能搁在这议事屋子里说话?”
接过了纳九爷递来的小纸卷儿,平日里对长辈从来都礼数周全的相有豹却像是全然沉浸在自己脑子里琢磨的事由中,一边一目十行地浏览着小纸卷儿上的蝇头小字,一边却是曼声自语道:“当真算计起来,这刚奔了十月的日子口儿,倒还真是关外老林子里厮混的参客、猎户走货还钱的时候。可眼下关外叫小日本派兵给占了,四九城里谁还能有那么大本事,从日本兵占了的地盘上送出来这么大笔的老参、貂皮?”
也都用不着围坐在桌边的诸人说话,相有豹眼中已然闪过了一丝狠戾的神色。轻轻放下了手中的小纸条,相有豹重新拿起来自己面前碗筷,边吃边朝着坐在自己身边的严旭说道:“严爷,今儿晚上咱们都早点歇着?”
只一听相有豹的话音,严旭顿时连连点头:“三更过了再去?”
耳听着相有豹与严旭那没头没脑的对话,再瞧瞧相有豹刚放下的小纸条,纳九爷顿时醒过盹儿来,一迭声地朝着相有豹叫道:“有豹,你这是打的夜探菊社的主意不是?听说菊社里头的房舍全都叫改了模样,迎客的伙计也都换过了一茬儿。有武行里的老道把式瞧过那些在菊社铺面门口迎客的伙计,也都说那些伙计举手投足的模样,像是身上带着功夫的,你可千万不能冒失啊!万一你要是有个什么闪失,你可还得挂累着严爷保你平安.......”
赞同地点了点头,胡千里背着脸轻轻咳嗽一声,这才朝着相有豹开口说道:“眼下咱火正门跟菊社已然是做死了对头,可咱们这些人在明处,菊社里边的人却在暗地里倒腾。真要是就这么冒冒失失的撞上门去.......有豹,咱们可不占赢面!”
眨巴着一双眼睛,相有豹像是觉着纳九爷与胡千里的话还有些道理一般,再次扭头朝着正注视着自己的严旭说道:“那.......老话不是说探窑先望风么?严爷,今儿晚上咱们还是三更天出门,走一趟畅罄园?”
照旧是毫不迟疑地一点头,严旭慨然应道:“这畅罄园里我当年也走过几遭,里边的房舍通道差不离都还记在心里。可真要是想去畅罄园看看动静的话,咱们倒是得再晚着点儿上门!”
“三更天还不算晚?”
“嗨.......有豹,你平日里也都不走那些个花街柳巷、销金场所,自然是不知道这四九城里一些犄角旮旯都有着点儿什么。这畅罄园左近周遭有七八幢小楼,里面住着的可都是一些红相公(注1),见天儿的丝竹弹唱、饮酒作乐。三更天可正是热闹的时候,七八幢小楼上头灯火通明,能把畅罄园里照得片影全无。咱们要是搁在这时候去撞畅罄园.......怕是刚进宅院,就得叫人瞧个明明白白!”
“红相公?这又是四九城里哪一景儿?”
“这红相公........我说有豹,你能不问这些个有的没的么?反正就不是什么正经玩意就是了!”
看着严旭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古怪起来,相有豹很有些疑惑地重新捧起了饭碗,漫不经心地开口说道:“严爷,瞧着您这脸色变得这么古怪........您该不是在那些个红相公手里吃过亏吧?”
话音落处,刚把一口汤喝到了嘴里的严旭顿时一口气呛在了嗓子眼里,猛地把含在嘴里的汤水喷了个漫天花雨.......
ps:注1:红相公,也叫鸟相公、兔儿爷、相姑或是相公,为旧时北平城内男妓别称,绝大部分命运凄惨,几无死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