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虽说纳九爷使唤上了刮骨去毒、截脉疗伤的手艺替胡千里医治毒伤的时候,屋子里再没外人瞧见,可毕竟四九城中场面上走着的爷们,那都是经过、见过的人物。搭眼一瞅火正门中小徒弟用铜盆子端去了易家庄园外面挖坑深埋的血水、腐肉,再一闻火正门中诸人待着的屋子左近颇有些浓厚的血腥味儿,自然也就有人心知肚明。
也就是纳九爷刚把胡千里脚上伤口包扎起来的档口,屋子外边已然有了腰上挂着块玉石主顾牌子的同仁堂大夫前来拜会。也都没进门,只是让站在门口迎客的小徒弟通传了一声,捎带手的还给把门的小徒弟手里塞了个不大丁点的黑木匣子,自个儿也就转身飘然而去。
打开来那沉甸甸的黑木匣子一瞧,里头是蜜蜡封好的俩手指头大的小瓷瓶,上头用金漆小纂描了‘度厄大还’四个小字。捧着那黑木匣子的纳九爷略一琢磨,登时便是一身冷汗淌了下来
搁在大清国那会儿,同仁堂里就有那医药行中出挑拔份儿的大夫,私底下穷究古方、遍考残典,用八八六十四味药材炮制出了一味度厄大还散。但凡是红伤、毒伤,残肢、断体,朝伤口上洒上不多丁点儿的度厄大还散,眨眼功夫就能止血收口儿。
再用上好的烈酒烫热,调上少许度厄大还散内服下去。一日三剂、连服七天,自然就能固本培元、提精凝神,不叫那恶毒伤势坏了人身体根本。
只可恨天妒英才,那炮制出了度厄大还散的大夫都还没来得及把这神仙丹药般的药方传下来,自个儿却是在治病救人时染上了时疫,才几天的功夫便驾鹤西游。从此之后。这度厄大还散也就只剩下了四九城中口口相传的一段故事。偶尔有人从老物件里踅摸出不多丁点老辈子存下来的度厄大还散,那也是一剂灵药赛真金的价钱,就这还都有价无市!
就眼面前同仁堂里大夫送过来的这两瓶度厄大还散,论价钱估摸着都能在四九城里换上几套院里戳着甜水井的四合院,论人情
都没等纳九爷感慨几句这份人情天高地厚、无以为报,门外边却又来了几位四九城中场面上很有一号的人物。也都是不进屋门。只是把自个儿带来的些许物件搁下就走。等得纳九爷慌忙抢出门去、想要当面道谢,那些位四九城中场面上很有一号的人物,却是早已经走了个无影无踪
斜倚在屋子里烧得很是暖和的大炕上,面色依旧有些灰败的胡千里看着满屋子摆放开来的各样物件,禁不住低笑着朝纳九爷说道:“师哥,这回咱火正门里倒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了?就我受了这不大丁点的伤,倒是叫四九城里的玩家、主顾们狠狠掏了一回腰子,把平日里花钱都买不着的宝贝玩意都给亮出来了?我这一条腿换了这么多好玩意。还真是值当了啊?”
朝着胡千里那裹着厚厚一层麻布的腿脚瞥了一眼,纳九爷很有些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胡师弟,到了这时候了,你倒是还真能给我说笑话宽心不是?那就是眼面前给我堆起来一座金山,我可也都得先心疼了你这条腿呀”
很有些不以为意地朝纳九爷摆了摆手,胡千里低声朝正在调和药酒的纳九爷应道:“师哥,我这伤眼下已然是处置好了。再加上咱们得着四九城中诸多玩家、主顾关照送来的好药,该是出不了啥岔子。可明儿场面上头师哥。我说句到底儿的话——这要是咱们不能把后边几场比斗赢个干脆利落,那都对不住四九城中这好些玩家、主顾的真心抬举!”
让九猴儿把调好的药酒捧到了胡千里眼面前。纳九爷重重地点了点头:“没错儿!可往后这几场比斗,咱们也拿捏不准到底是要比斗什么呀?这主意箩朝着大家伙面前一抬,摸出来什么是什么,万一要有个咱们当真不会的”
一口将调好的药酒喝了个干净,胡千里脸上不过片刻功夫,便微微泛起了一丝红晕:“师哥。我瞅着那些个日本人调教玩意的路数,全都是奔着伤人害命去的。以往菊社里头那只黑猫,还有今儿场面上那些虫豸,都是这调调儿。咱们门子里说了归齐,玩意是真不缺。手艺也都过得去,可都是奔着个玩闹的路子走。要想在场面上赢了那些个日本人说不得,咱们也得被逼得动荤活儿了?”
双手微微一抖,纳九爷张了张嘴,却是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一屁股跌坐到了身后的椅子上:“也只有顾不得啦!胡师弟,咱们师傅辈儿的老人,明里暗地教了咱们的那些荤招儿,今儿就全撂给有豹和九猴儿吧!虽说是临时抱佛脚,可好歹图个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几乎就是在纳九爷与胡千里低声商量着、要把火正门中那些个轻易不动的荤招儿传给相有豹与九猴儿的同时,在火正门碰了一鼻子灰的御手洗迁等人,却是在一盏昏黄的油灯之下,咬牙切齿地打着寒噤,时不时还能打上几个脆亮的大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