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我身后。”
雷加一边顺着还未合拢的人流通道快前进,一边对索拉嘱咐道:“不管黑甲卫士作出何种令人愤慨的举动,你都得忍住……”
这话一出口,连雷加自己都忍不住吃了一惊。他一边继续拉着索拉朝黑甲卫士的目的地前进,心绪却在向着多年前的时光倒退。
当年,苍鹭也对他说过同样的话,不光是意思相同,就连那种带有命令性的语气都一模一样。那时候他还是个孩子,对黑甲卫士残忍的行为义愤填膺,对苍鹭的隐忍也不能接受,恨不得能早一点脱离苍鹭而自立——
没想到才仅仅过了几年而已,他也成了像苍鹭一样说话的人。
不知道当年负责那场火刑审判的黑甲统领是不是顾立竟。如果就是顾立竟的话,那么苍鹭隐忍的行为就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了……
时至今日,雷加也不清楚苍鹭究竟有没有驾驭苍鹭剑的能力,他只清楚以自己现在的水平跟顾立竟相比,根本就不是对手,而苍鹭从未过一招,所以就算他真的有驾驭苍鹭剑的能力,恐怕也无法跟顾立竟抗衡。
最主要的是,雷加不相信苍鹭就是苍鹭剑的主人。
因为,一把传奇之剑的主人,是不该死在自己的剑下的。
苍鹭对他隐瞒了一些至关重要的信息,不仅包括苍鹭剑的来历,还包括苍鹭他自己的身份,名字,以及雷加的身世。这些秘密直到他死去的那一刻,才想要对雷加讲出,可惜为时已晚。
当雷加外出归来的时候,苍鹭剑就插在苍鹭的心脏处,一贯坚韧的他,眼里只剩下悔恨。
他用尽所有力气把苍鹭剑从胸口拔出,交到雷加的手上,满是血水的口张张合合,最后只断断续续的吐出了几个字:“我们……全错了。”
“我们”指的是谁?又到底做错了什么?是不该隐忍,还是不该保护他?
雷加始终都想不明白。如果那天他没有独自离开他们居住的破窑,偷偷去练习斗气,或许苍鹭就不会不明不白的死去——但也可能,连他也跟着命丧苍鹭剑下。
一想到苍鹭剑,雷加的心随之一沉。他意识到现在不是思索人生的时机,于是当即把脑内的各种疑惑驱离出去,将所有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脚下,趁着围观的人流还没汇聚到一起,带着索拉快的冲进了事地。
那些看热闹的人见黑甲卫士已经通过,纷纷你争我夺得挤凑了上去看热闹。不过,他们注意也注意到了雷加的贵族衣着,因此始终跟雷加和索拉保持着礼貌的距离。
雷加的周围一片开阔,很容易就看清楚了眼前生的一切。他怀着一颗狂跳的心脏,眼睛快的扫视被黑甲卫士包围的现场,寻找卖鱼人口中所说的长剑锋利的那名恶仆。
——他没有感应到苍鹭剑的存在。至少自己手心的苍鹭印记不痛不痒。他用凌厉的眼神快扫过,只见在晦暗的角落里,一名满脸是血的男子正趾高气昂的掐腰而立。
那人的身材瘦矮,头蓬乱,胸口前绣了一只金边火鸟,正是雷加于一年前在乌鸦岭见到过的火鸟图案,而他脸上的伤疤在血迹的遮掩下看不太清——
不,不是都顿。
虽然的确是火鸟家族的仆人,脸上也的确有伤疤,但都顿比眼前这人明显要更高一些,脸上的表情也更狠毒一些。而那人脸上的疤痕就像是被人用利器划过一样,绝不是由乌鸦撕扯出来的。
绝对不是都顿。都顿的脸,他是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那人的脸太宽了,下巴又短又方,一双獐子眼里也只有仗势欺人的空架势,没有都顿的那种本性恶毒凶残的感觉。
如果是都顿的话,即使雷加看不到他的脸,身上的血也会下意识的沸腾,绝不会是慢慢冷却,心跳恢复到正常状态。
雷加的眉宇间缓缓聚起一道细纹,不知道对这样的结果,是该报以失望还是该高兴。他期望见到都顿,可理智告诉他,有顾立竟在的时候,最好别让他看到都顿。
他将目光移转,现当初送他们南瓜的那个农妇正跪在血泊里,抱着一具尸体痛哭。她的哭号声已经持续了很久,只是雷加一直在关注恶仆的身份,直到现在才意识到那撕裂干哑的哭声中,满满当当的全是冤屈。
她的脸已经被泪水吞没,一边肿的老高,口鼻上还有未干的血迹,显然是被恶仆人扇过耳光。她的身上沾满了橙色和红色两种色彩,橙色是被捣烂的南瓜汁液,那一整车的南瓜卖出去了一半,而剩下的一半都被掀在地上,滚落出去,被来来去去的人踩碎,几乎没有一个囫囵的。
而她身上的红色,却是骡子阿花和她父亲的生命之血染红的。骡子身分离,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脖颈的断口处仍在向外渗着鲜血。老农的身体则被女儿抱在怀里,双臂耷拉在地面上,手指浸泡在血水里,胸口的心脏处还斜斜的插着一把泛着青芒的长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