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图很大,上面标注着广南东路的所有州县、重要道路以及重要的山川河流,画得很详细。实际郑朗对这张地图不喜欢,画得不标准。自己的记忆,以及从广南东路各州县拿来的地图对照,再加工后绘制的。但现在制图就没有标准二字,连带着自己绘制的地图同样不标准。
郑朗说道:“资忠、季贞、元运使。循虔道问题算是解决了。”
三人点了一下头。
没有真正解决,后续的事还有很多,不过主要的解决了。马上一一提审,幕后的人就能揪出来。这些人有家有业,还是大家大业,想逃都无法逃走,除非逃到生蛮居住区。失去家业。他们到生蛮居住区里带着家人做奴隶?
只要将这些人抓住,余下的豪强地主大贾这么长时间不打虔州盐政主意,以后更不会打新盐政的主意。
生蛮问题也不大,漫长的五岭,从大武夷山南端到广南西路的九万大山、凤凰山,生蛮能达到几十万之数,人数看似不少,但相对于这么广大的面积。人数并不多。这也是刀耕火种的生活方式决定的,一个部族想要生存,必须拥有很大的地盘。整个两广与福建路、江南西路、荆湖南路的南北分界线能有几十万生蛮。但缩小到循虔道,只有大大小小十几个部族,不足一万人,身强力壮的也不过两三千人,加上一些剽悍的妇女,三四千人足矣。但这一战,击杀或者抓俘了一千多名最骁勇的生蛮壮士。对于这些生蛮几乎是毁灭性的打击,没有十几年时间是恢复不过来了。要么没有参与的,不参与的生蛮部族何必招惹他们?
具体的情况现在还不知道,要等鲍轲那边的口供。
郑朗又说道:“我们来谈两广大的发展。”
这才是正事。三人又再次点头。
“想要两广有美好的未来,必须解决瘴疠、蛮人、道路与水利。我来之前对瘴疠很关注,有的地区是可能有瘴疠,有的却是因为百姓落后,夸大了,如传言中的新州为**场。英州是小法场,高州等半岛诸州生人勿近,广南西路的更严重,到处是杀地,大小法场。但有没有发现一点,这些法场百姓稀少,越少就越有可能成为法场,瘴疠盛行之所。”
元绦嘴张了张,郑朗止住了他,摇头说道:“再比如端州,唐朝名相魏元忠贬放于此为县尉,包拯在此政绩赫然,从未听说他们遭遇到瘴疠之事,然在传言中,端州也是法场之一。何也?传言使百姓望而生畏,越来越少,少了百姓居住,河谷、树林、沼泽地带腐积物越来越多,尸体腐烂,毒物猖行,更增加了传说,于是恶性循环。实际只要有人活动,有良吏治理,所有瘴疠地区都可以成为人间的天堂。对瘴疠我从来没有担心过,担心的却是疟疾。”
这才是真正要命的,除非到南美洲找到金鸡纳树,得到它,用它的树皮就可以治疗疟疾。最好的是青蒿素,青蒿到处有,但怎样才能从青蒿提炼出青蒿素,郑朗傻眼了。以现在的技术条件,就算格物学推广出去,没有两百年三百年时间,也弄不出这玩意。甚至蒸汽机与枪炮弄出来,这个玩意都弄不出来。因此他现在对大洋那边的大陆越来越感兴趣。
就算后者,同样鞭长莫及,郑朗迅速略过,又说道:“然后是蛮人,我在桂州连开两次会,又发起这场战役,便是对付蛮人的。这个我已在着手解决。再者便是道路与水利。想要发展主要还是百姓,没有百姓就无法发展。因此,我们先从广南东路着手。”
元绦与田瑜点头。
周沆有些不乐意,但没有办法,两广广东条件确实比广南西路条件好。只要带动得当,以这个宰相的本领,很快就能见效。广南西路条件太差了,纵然是圣人来,没有很长时间,也治理不好的。
郑朗继续说:“道路首先是驿道,朝廷主要的驿道是自广州起,到英州、韶州进入郴州,但是荆湖南路南边比广南东路更加落后,这条驿道除了传递情报外,用于商业价值不是很大。除非荆湖南路南边得到全部的开发,相互才能拉动。至少对广南东路经济促进意义不大。要么就是灵渠,那是广南西路的事,以后再说。然后便是几条私盐道路。东边是进入福建路汀漳地区的盐道,这两州也是福建路落后的地区,但有一条道路,自韩江而上,到达汀州,从汀州有一条道路到清流,自清流开始。有沙水直通闽江。然而沙水与韩江上游水流湍急,清流到汀州道路远,又全部是山道,运输成本高昂。除非全面浚通沙水与韩江上游,再重新修筑清汀道。”
说到这里,不由地揉脑袋。
有这个技术与条件扩充此道,福建路人口拥挤,也不缺少劳力。
问题是钱哪。这项工程若兴起,不但对广南东路发展起到重要作用,对福建路也会产生积极影响。但得多少钱帛?国库里看似有一些积余,若是随自己的手花,顶多两年就将它花光了。
呷了一口茶,让心情平静,说道:“花费太大了,另外还有两条道路,循虔道与建龙道,这两道水路发达,又是与经济发达的江南西路相连接,水路遥远。南直通郁水,沟连两广大部分地区,北连赣水,直抵长江,只要将两条山道拓展,即可以使这两路相连。循虔道此战过后。虔州盐政通商法再无阻拦了,大量广盐进入江南西路,也会带动商业发展。循虔道直通,建龙道那边没有私盐,再生是非也失去了意义,同样会顺利畅通。一旦修筑,用钱帛并不多,意义却很重大,不但是盐,商业也将贯通,因此,资忠你与元运使派人查看一下,现在就可以着手兴修,再计算一下,得花多少钱帛,我替你们向朝廷讨要去。”
“再者,各州县道路的通达,你们也要派官吏勘探,这段时间我本人就呆在广南东路,各州巡视,有什么问题直接找我。”
“巡视广南东路所有州?”周吭惊讶地问。
“嗯,不但所有州我要去看一看,做一个了解。最后连同四十几个县城我也要尽量逐一看一看,想要吏治有政绩,不做了解,闭门造车是办不到的。我不是夫子,一本易经便知天下事。”
三个人皆哑然失笑。
“季贞,你也别乐,广南西路问题更多,现在暂时不想动它,又有余靖坐镇,暂时会平安无事。你正好陪我一道,咱们一道积累一些经验。再来着手广南西路事宜。”
周沆脸立即皱得象苦瓜。说起来简单,若是将所有州县巡视一遭,会很辛苦的。有的地方还是让人闻风丧胆的**场,小法场。
郑朗继续说道:“道路规划大约就是这样,我再来说水利。说水利必须说水势,如在太平州,从古代开始,长江向北推移,因此我去太平州时将港口设在芜湖,而非州城。广南东路水势变化最大的便是郁水三角洲,几个支流水量庞大,虽说江水多数时间清澈,泥沙量少。然而上游地区时间山洪暴发,在台风盛行的时候,也会带有一些泥沙自西向东而下。这些泥沙到了三角洲后,随着地势平坦,水流速度也逐步下降。一旦河水流速下降,泥沙便容易沉淀。我在来的时候,还刻意注意了郁水两岸这种沉淀的演化。”
田瑜与周沆听后先是惊讶,然后是惭愧,郑朗顺郁水到广州,再从广州进入龙川,到达循虔道,自己同样一路而来的,却根本就没有注意。
他们也想错了,现在对地质学根本就没有人注意,有人记录了地形的变化,但没有形成规模性的学说。
眼界不同,观察的事物也不同。
“这个泥沙带来好处,让三角洲平原地带形成发育,并且每一年在逐步扩大,韩江溪的下流恶溪,再到郁水,到钦州的钦江,皆形成一些冲积平原,淤积大量肥沃土地,随着上游百姓的耕种,对环境的破坏,泥沙流失量越大,平原扩张的速度越快。可是也有许多弊端,因为一个个冲积平原扩张,导致河道经常更改变迁,各个三角洲平原经常遭到洪水的袭击。”
“是啊,是啊,”元绦连连点头,又说道:“原来是这个道理,郑相公,你不说,我真想不到。”
说完后,又在心中想,是不是要弄一本郑朗写的格物学过来看一看。接着又想到,不对啊,儒家各个学说中并没有写过这样的学问。
郑朗压了压手,说道:“元运使,莫急,听我将话说完,但是百姓不懂,他们只知道追逐肥沃的土地,这些冲积平原土地十分肥沃,于是依河而耕而作,甚至海边也因为土壤肥沃,也有许多百姓前来耕种。百姓越多,水灾危害越大,特别是海边。两广水利皆很落后,海边许多地区都没有筑海堤。一旦有大型台风吹来,又再次形成灾害。一路南下时,我通过各种情报,又绘制了一幅地图,对广南东种进行一些水利规划。”
“图呢?”元绦惊喜地问。
若说水利,郑朗对水利的精通,无人能及。这张地图很有可能会是一个宝贝。
郑朗从后面又拿出一张厚厚的卷轴,没有打开,又在揉脑袋,叹息道:“如今有一个问题,钱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