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氏父子三人不敢接话。
“写得不错,苏洵,虽你文章写得略嫌迂阔,不过你并没有在官场里堪磨过,难免也。”
“是。”
“朕看到你文章里多写了一些兵事。”
“陛下,臣多读的乃是上古书籍,春秋国语里皆多谈到军事。”
“你不用担心,文武之道才是治国之道,文道重要,武道同样重要,你并没有做错。不过有一处倒也需要一些能文能武的臣子,不知道你可否愿意前往?”
“为陛下效劳,臣万死不辞。”
“庞籍,荆湖南路可有知县腾缺出来?”
“有。安化知县有功,已数年未迁,到了迁职之日,临冈设县后,知县一直空缺,官员皆不愿意前往,安仁知县因母去世,回去守丧。职位空缺。”还有,庞籍不可能事无巨细,一一过问,知道的仅是这三个。
赵祯脑海里回想一下,临冈乃是武冈军最西南的偏远小县,乃是蛮人集中地带。安化也不行,接近北梅山,这两县看似贫瘠,但需要两个能吏前往。于是说道:“苏洵,朕就让你权知安仁如何?”
这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就是甲进士外放,也不会轻易地得到一个知县职位。不过赵祯也问了老苏一些情况,知道通过正常渠道。老苏靠荫补上代没有官员让他有资格荫补,靠科举估计考一百年差不多才能考中。因此直接授命。
论用人,赵祯远胜过武则天。
敢用人,做得好提拨,做得不好贬下去,因此赵祯朝人才济济,只是这个人才也太多了。
赵祯这才谈正事,当着苏氏三人的面谈的,让他们观摩旁听。协助郑朗培养学生。
“庞卿。今年国家财政收支如何?”
“比去年略好,还是很难。自五月来。黄河水害不及去年,可黄河已经败坏,数流入海,沙沉淀得越来越厉害。”庞籍答道。在郑朗指引下,诸臣对这个河沙理解得十分透彻了:“多处有小型的水灾,且臣不明白的是,朝廷多有节制官员冗多的政策,为何官员越来越冗?陛下,也有误啊。”
赵祯默默不答。
三苏眼睛中皆闪过惊讶,第一次看到大臣当着皇上的面批评皇上。
庞籍又道:“想要朝廷财政健康,臣一人过于吃力,最好让行知留下。”
外表朝堂看起来很美,事实不是,庞籍、韩琦与贾昌朝没有一个是好惹的,最悲催的是富弼,成了风箱里的老鼠,三边受气,不过想掰倒庞籍,也不大容易。
然而让庞籍做起事来,感到很困难。
赵祯不语,扭过头看着郑朗说道:“郑卿,你打算在京东路赴任多长时间?”
“听从陛下安排,若陛下恩准,臣还想去淮南东路看一看,再去河北路。”
老苏还没有听明白,但庞籍听郑朗这样一说,不敢强留了。微微叹息一声道:“其实还有一个方法,外面平安监契股疯涨……”
“醇之,不可,”郑朗连忙说道:“当初我构想时为何要对半设股?正是互相监督也,一边一半,就能保持微妙的平衡。一旦打破这个平衡,以后君王不明,便会用它来筹款,或者为权贵强行进一步瓜分,成为少数人敛财的工具,而非是国家与广大受益者。正是因为这种平衡与良性循环,它才会值钱。若朝廷有意打破这个平衡,又将契股放出来,朝廷控的契股太多了,它的市值会立即贬值。”
按钞行的价格,朝廷拥有的契股能筹得五亿缗钱。
可真要放的话,可能一亿缗钱都筹不到。放出去,这一块朝廷以后就再也没有受益了。
还怕庞籍想不开,又道:“国家也需要信誉,特别是银行监更需要信誉,一旦信誉丢失,银行就无法运转,这个带来的损失会更大。陛下,请下诏,将这个五五分股制定为朝廷制度。”
赵祯额首。
若不是黄河,朝廷也不那么急需钱,除非发起剿灭西夏战争。
郑朗又说道:“醇之,我倒有一个办法,可以开源。”
“行知,请说,”庞籍道。在郑朗推动下,节流与开源也提前成了热词。
“你将严荣喊来,让他将银行监产生的利润计算一下,看一看能否增股。虽朝廷暂时不能得利,增股后银行收入增加,不用两三年时间,这些钱帛就可以再次往外抽取。再者,银行扩大,会带来民间商业繁荣,朝廷会增加商税收入。”
三人说的全部是钱,三苏不是很明白,实际所说的明为钱,暗为未来黄河大治理做提前准备的。
“那么行知于京城多留一段时间吧。”
“勿用,醇之,汝之才并不亚于我,况且张方平此时为三司使,他对银行如何操作十分熟悉。我若再停留,会有人弹劾我故作清高,实际在学习夏竦,我也怕啊。”
庞籍略有些苦笑。
赵祯道:“郑卿,久未听你奏琴,替朕奏一曲高山流水。”
“好。”
这一回三苏能明白,这就是对郑朗最好的奖励,知音之意也。但悠扬的琴声里,他们还不大明白,既然皇上将郑朗当成知音,为何一贬再贬?
一曲弹罢,三苏再一次见到这一君一臣之间浓浓的基情。
郑朗放下太监送来的琴,郑重地道:“陛下,为何中庸后来越发地被人郑重,它不仅是治国做人之道,也是养身之道,动静相辅,劳逸结合,不能暴饮暴食,也不能过份节省,阴阳适度……”
后面不大好说出来。
因为大臣所逼,立皇储啊立皇储,赵祯马上开始疯狂的造子活动。
可怜的小身体板儿,整天一往女人身上伏,会有什么好下场?
当然,皆明白这个阴阳适度是指的什么。
又道:“陛下身体健康非是为陛下自己,乃是为天下也。”
“朕知道了,你到了京东路后,也要小心。”
“臣哪里还敢不小心。”
两人相视一笑,会见的地点乃是在迩英阁,五人离开时,赵祯居然站起来,将他们送到殿门口。
郑朗道:“子瞻,苏辙,我这样做是不是媚了一点?”
似乎是媚,可两人敢答?
“心持之正,为君王着想即是忠,心持之邪,取悦君王实为自己荣华富贵私利即为媚。区别在此。”郑朗道。
仅是一言就点醒了二苏。
然后扭头看了看迩英阁,大小苏在心中感慨,君臣之间的高山流水啊,那有那么容易好演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