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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不知不觉地到来,二月时,郑州城外居然有油菜开花。
这时还是暖冬时季,冬小麦种植范围扩大到长春河以北,比郑朗后世冬小麦种植范围最厚处能向北延伸了好几百里。水稻也一度到达宋辽交界处,这非是从倭国引进的那种耐寒稻种。不过北方种植水稻最怕秋寒,白露前是雨,好事,白露前下雨会使水稻更饱满。白露后是鬼,一场秋雨一场寒,下一场雨天就冷了一份。若下得多,证明冷热空气交锋更快,冷空气也就下来了,特别是对北方水稻的收成会产生巨大影响。
总体而言,在这几十年内冬天温度还是高过后世的,象开封就是后世的温室效应,冬天不结冰,也是一件稀罕事,可这时代却多次发生。
这几年开封气候一直是暖冬,要么明年冬天会冷一点,可迅速又转成暖冬,多次能看到无冰,无雪的记录。
二月郑州城郊居然有了一份江南的样子。
早春的桃花开了,梨花也在绽放,还有油菜花黄。
不远处乃是几个便装侍卫,郑朗出过事的,虽便装,腰间皆佩着佩剑,紧张地看着四周。
梁怀吉带着一个小黄门跟在四个小孩后面,不时的嗲声喊道:“慢点跑,我的小祖宗哎。”
李贵与三小姑姑一边路一边咯咯地笑。
但一会儿宝寿大声哭了起来。
她最小,勉强能走能跑。什么都不懂,身上涂了些香脂,一只蜜蜂不清楚,顺着她脸颊爬,伸出小手拍它,结果被它狠狠叮了一口。梁怀吉连忙喝令另外一名内侍回去拿药,一个劲的安慰宝寿。
郑朗与赵念奴、崔娴一道也跑了过去。
几个小孩子紧张地围着她,脸上也肿了一个小包。郑朗安慰道:“殿下,不能哭了,那只小蜜蜂才可怜呢。它咬了你后。马上就要死了。”
李贵带着两个小姑姑东张西望,问:“郑公,为什么它会死?”
“蜜蜂那根钉连着内脏,叮了人,拨不出来。但蜜蜂叮后要飞走,可内脏坏掉了,甚至能掉下来,只飞一会儿它便要死了。”
这一说,宝寿再也不哭了。用清澈的大眼睛看着郑朗。
庆寿问道:“郑公,它为什么要那样做?”
“因为啊。它们很弱小,蜜糖又甜,会引来许多动物的觊觎,不但想吃它们的蜜糖,还会破坏它们的蜂巢,所以要有这根毒钉,保卫它们的家园。”名义三个小公主是赵祯女儿,实际上郑朗也将她们当成自己女儿在痛爱教导,只是因为赵念奴。关系也有点儿乱了。
“郑公,我长大了也要保卫几个小姑姑。”
“这孩子,怎么说话的,”赵念奴在儿子头上狠狠敲打一下,多不吉利的话。
“我去找它,将它埋葬,”宝寿捂着肿起来的脸说道。
“好。慢慢找。”郑朗说道。
“还未上药呢,”崔娴道。
“不要怕,蜂毒也有好处的,适当让它咬一咬。就不会得哮喘风湿关节等病症。当然,也不能让它叮得太多,毒性大了,人也会危险的。”郑朗淡淡道。
听到没事,赵念奴让几个孩子又远去了,看着他们的背影,说道:“看着他们长大,我心中很欣慰。”
担心啊,高滔滔替赵曙养了八个孩子,仅次子与幼女早折,其他六个皆平安长大成人,但赵祯的子女率成活率不足二成。
“他们会平安长大成人的,”郑朗说道。
赵念奴怕他伤心,说话时勉强带着笑容,郑朗也怕她伤心,说话时也同样带着温和的笑意。
崔娴看着他们,心中无言。其实能从赵念奴身上看到一些先帝的身影,但就是自己不介意,能将赵念奴纳进郑家?
远处的百姓也看着几人。
非是看好奇,那是一种忧伤。
忧伤越来越浓烈。
是因为国家的财政。
韩琦与欧阳修本人不管是否善长经营,本心并不想苛民。国家财政留下黑窟窿,引起一系列的大事,然史书没有恶之,也正是这个原因,再加上他们的文章,后世君子们的篡改,以致于让后人很少看到王安石急功近利与韩欧阳二人之间的联系。
但现在宋朝与史上的宋朝肯定不同。
先是说亏空,明宋常出现两个词语,偿付天下欠负,或者是蠲(罢免)天下欠负。两个欠负两种意思,后者乃是五等以下户无论交税,若是重视内治,不能因为欠税将人关进牢房里活活打死,于是一年年欠下了。在经济转好的情况下,适度地蠲去这些欠负,给贫困百姓一条生机。但有的官吏想要政绩,还会做出一些不好的事,将人捉来逼迫家人卖房卖地或者利高贷偿还,包拯曾制止官吏捉捕,就是制止这类的行为。
前者则是朝廷在财政周转不过来,特别是明朝最明显,又没有公积金与银行等资金可以挪用,但国家必须要运转。于是向富户借债,又不能一直借下去,在财政好转的时候偿还。或者拆东墙补西墙偿还,维持国家的运行。
这个借,只是向一些无权无势的富户去借,真正的权贵人家却是不敢动的。若动,那必得有昂贵的代价。
就是偿还,也未必能偿还起来。
因此郑朗并没有认为现在就能出现资本主义,官本位思想太严重了,就是没有借款,也能利用不完善的税务制度与律法,将一些无权无势的富户活活整垮。这才出现榜下捉婿一幕幕闹剧,有的有钱人家将一些白发苍苍的老年进士捉来,不但贴钱嫁女。嫁的还是如花似玉的黄花大闺女。没有办法,沾上官员与权贵,他们手中的资本很不安全,说垮就垮了。
在赵祯与郑朗共同经营下,宋朝信誉转好。
可是出现一些不好的物事,两人一个德性,对百姓太过心软,比如黄河河工,挖就是了,郑朗不胜其烦地派官吏向他们劝说补偿。百姓是优待了。也惯了起来。
以前宋朝有钱人家资本无处可去,放在钱柜里还要付利息,存放保险金。要么放高利贷,不过做这一行的没有几个好人,不是所有富户都愿意用余钱拿来放高利贷的。
银行的出现,使得这些资本有地方可去,还能获得一笔利息,尽管利息不是很高,终是有利息的。银行未出来之前。朝廷那怕欠付十年二十年,大家并不计较。况且宋朝经济远比明朝要好得多。总归有一天要归还的。然银行出现,各地官吏要保证国家运行,向富户借款又不付利息。必引起许多怨言。
有权有势的人家不敢动,只能往普通的富户上转移,甚至最终转移到百姓身上。去年司马光已经上书提到此事,国家还是想办法经营,借款会引起许多骚动。
但韩琦不用这条办法怎么办呢?
要么鱼肉百姓,不想。要么动用银行的钱,严荣死死看着。但看去年的开支。山陵的钱让银行挡了下来,可仅是赏赐兵士就花了近两千缗钱。还有官员权贵宗室外戚的赏赐,以及官升一级带来的额外支出。这就是一笔巨款了。
银行也确实欠下一大笔款项,欧阳修匆匆接手,没有误大事,可因为浪费,又额外多产生几百万缗钱的欠款。一度使银行欠下九千五百万缗钱的巨大债务,难道不偿还?
因此走上老路子,让官吏向富户借款,可此时借与彼时借两回事了。
他们不想苛民。甚至放松了税务,可层层推广下去,压力最终还是摊于平民百姓身上。
眼下还不严重,老百姓也看不到这种变化,只是觉得先帝刚死去半年时间,似乎各方面没有以前好了。
这一大四小也就是先帝所有后代,因此看着他们,老百姓眼中皆充满同情,还有一种别样的酸楚。
郑朗不是这样想,崔娴也不这样想。
丈夫做了退步,许多大臣认为丈夫软弱。实际不同,争有三种方式争,第一种也是最低下的那种,象范仲淹孔道辅拍打宫门,甚至将十几岁的郑朗都绑架过去。这种争固然看似刚硬,实际往往成功率低下,还会激起仇恨。第二种争就是利用利益进行诱导逼迫,例如高滔滔优待郑朗,赏官加爵,承诺以后让李贵儿子姓郑,还有那个太子太傅,太傅最贵,可那是往火坑上送的,太子太傅问题就不大紧了,诚意十足,逼丈夫妥协,郑朗在中书为相时多方利益平衡,也是这个范畴。第三种那是更高妙的争,例如先帝执政的“无为而治”,例如丈夫让自己的转授,例如句践的卧薪尝胆。前者是一种高明的调控,后者乃是一种高明的进退把握,中者两者皆有之。
既没有与皇家翻目成仇,又将赵祯几个女儿救出火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