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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年发生很多大事,公主、六塔河、绑架宰相、皇帝病危、首相变动,郑朗贬官回归,包拯知开封府,西北和平十年之久,战事再度爆发,尽管这是一场小战役。
以至这一件科举几乎都无人关注。
但科举也闹了一些事,知贡举的是几个文坛大拿,欧阳修,王珪,梅挚,韩绛,范镇。本来是好事,这几个人皆喜新文体,也就是讲究古散文。本身也没有错的。就算是骈文言之无味,最少朗朗上口。现在普遍流行的却是那种险怪体,进士造句务必以奇僻为佳,也就是后人嘴中的太学体,弄到后面居然连郑朗看他们写的文章都感到吃力。
欧阳修五臣皆深痛恨此种怪体。
五人择新体文录士,榜一出,平时所推誉者皆不在其列,引起喧然大哗。长期以来,为了科举,务必以险怪为佳,说不用就不用了,连声通知也没有,让举子何以情堪。于是一些嚣薄之士聚集起来,等候欧阳修早朝,将欧阳修堵住,群聚斥问。就象前年老百姓将几个宰相围起来,公主哪,你们将公主逼到哪儿了?
衙役不能制止,又有人刻薄的,做祭文投到欧阳修家中,可无论他们怎么闹,欧阳修就是不听。其实此时欧阳修改革新体文基础更好了,郑朗这么多年一直用的新体文,尽管他科举时按照规矩做了许多骈文。在郑朗等人带动下,新体文发展的势头远比史上更猛。
不过梅尧臣等人心中皆是戚戚,幸好发生一个误会,指批卷子时发生的一个意外,几个考官在看卷子,看到一篇文章《刑赏宽厚之至论》,笔力雄厚,语言流畅,一篇典型的新体文。
几个考官一起围过来观看。梅尧臣便说道:“好文章。”
韩绛与范镇也没有反对。
若用古散文体来择取学子,这篇文章无疑在六七封学子文章中最佳的,不过几人盯着那句皋陶曰杀三,尧曰宥之三有些犯迷糊,因为他们皆不知出处。
不大好说出来,因为宋朝的锁试制度,他们不能出去翻察史书看,又不能出去问人。哪里能记得这么多典故。况且这么多年来险怪体也有一些影响,专门寻找冷门书籍里的典故往文章里塞。
当时只有怨自己记忆力不好。
实际几人记忆力还是可以的,顶多比变态的张方平略差一筹罢了。
于是略过此段,梅尧臣低声说道:“欧阳永叔,恐怕这是你学生写的文章。”
指的是另外一个人江西学子,欧阳修的学生曾巩。
曾巩新体文写得好不好。不用质疑了,唐宋八大家之一。
欧阳修沉吟一下,就是他的学生又如何,卷子誊抄过的,不过怕外界有争议,将这卷子判为第二。结果榜出,不是曾巩,而是另外一个人,苏轼。曾巩也高中榜上。名次要相对落后一点。不然引起争议更大。
至于省元则一个很陌生的名字,李寔。
苏东坡拜见欧阳修与梅尧臣,欧阳修不大好意思问,梅尧臣无所谓便问那句出处,天下书籍何其之多,也许是自己没有看到的一本书。苏东坡答道:“想当然耳。”
后来此事传为美谈,当时梅尧臣略有些不悦的,榜已出,怎么办呢?此事揭过。
三月殿试。状元还是一个很陌生的人。章衡,不过他有一个很有名气的叔叔。章惇,大奸臣,然而何谓忠何谓奸?如果向太后听从他的话,端王轻佻,不可以君天下,宋朝会不会走向另一个方向?
章惇也来科考了,因为侄子高中状元,羞于同榜,不就而去,第二次再度参加省试,又高中甲科,这也是宋朝史上独树一职的两中殿试榜的进士。
三月的荣耀全部集中在章衡身上。
但这个章衡郑朗根本看不都不看一眼,因为这一榜上的进士让他看花了眼睛。
政治角度来看,有变法派的骨干吕惠卿、曾布、蒋之奇、林希等人,朔党的领袖梁焘,还有某弟兄俩就支撑起来的蜀党。文学角度来看,唐宋八大家有三大家集中一榜,包括曾巩。
经学来看,有洛学鼻祖程颢与弟子朱光庭,关学鼻祖张载与弟子吕大钧,蜀学代表那对兄弟。
后来的宰相有九人,王韶、郑雍、梁焘、吕惠卿、苏辙、林希、曾布、张璪、章惇。后来的新党有吕惠卿、曾布、章惇、邓绾、王韶、林希、张璪等;旧党中有苏轼、苏辙、朱光庭、梁焘等。若再加上几位考官,几乎集中后世数朝一半的精英!
郑朗无比关心的那个姓王的大牛来了,当然现在他还不行,郑朗继续在关注,看他是否去西北游历。
其中最有名的还是那对兄弟。最让人惊奇的是前三甲,章衡,窦卞,罗恺,谁知道,谁知道这三人是谁?
……
传奇是从一个花花公子开始的。
苏洵,与张方平与郑朗家十分相似,出身一个小主户家庭,不愁吃穿,因此青少年苏洵一直过着糊里糊涂,昏天黑地的生活,直到十七岁他看到二哥
苏焕中考的风光,一度发恨读书,不过三年后连解试都不得中,再度松懈了。直到母亲过世,他才感到愧疚,再度发恨,那时他已二十七岁。
与郑朗一样,自学式的。
好处就是让他脱离时下不好太学体的文风,坏处就是所学乃是野路子,特别是骈对更非是他所长,例如他写的诗《有骥在野》,有骥在野,百过不呻。子不我良,岂无他人。絷我于厩,乃不我驾。遇我不终,不如在野。秃毛于霜,寄肉于狼。宁彼我伤,人不我顾?无子我忘。
古意有了,但骈呢,韵呢,对呢?
当然很悲催,因此这一考就是近二十年,每次皆名落孙山。连带着家庭情况也每况愈下。在这近二十年时间里,他除了一次次飞蛾式的科考,读书外,只做了一件大事,居然考证出来眉山苏氏一脉乃是唐朝天宰相苏味道的后人,继续往前考,又发现苏家发自于汉代的苏建和苏嘉、苏武、苏贤三兄弟,然后再考。考证出来苏家前代还有先圣,苏秦。以宋代这种条件,以及苏家的条件,是怎么考证出来的,只能说天知道了。
没有想到苏家上代有这么多圣贤大能,苏洵更加发恨。但他也没有想到,在后人眼中,所谓的苏家先人,仅是苏秦与苏武才能与他们父子相比较。
四十不惑,心灰意冷之时,他命中的贵人到了,张方平。
张方平治蜀颇有政绩,宋朝治蜀多出了名臣,张方平能名列前五。不但抓军事政务,也抓教育文化,无意中看到老苏的文章,当时看傻了眼。这就是李太白啊,不过李太白是写诗,此人是写散文,一样的纵横恣肆,雄辨有力。派人将老苏传来相见,将他的文章讨要过来一一观看。看完后问:“为君有此才学。不去科举?”
老苏不能说。格老子都考怕了,那些龟儿子一个个不录用俺。怎么办。
张方平与老苏语良久,问出他的困窘,知道走正常路线是不行了,除非对整个科举动手术,不然老苏这一辈子休想高中。于是亲自写信一个个地推荐,写给欧阳修,田况,郑朗,余靖,文彦博,韩琦,富弼,特别是欧阳修,与郑朗无关,他反感欧阳修那张大嘴巴,欧阳修也认为他不是好人,这两人乃是一生的政敌,为了推荐老苏,居然写给欧阳修,这也是张方平一生当中写给欧阳修罕有的几封私信中的一封。
别人不知道,郑朗知道,于是回信给张方平,你就不要操劳了,老苏还不算什么,你有空与他两个儿子谈一谈。
张方平听从郑朗的话,将苏辙与苏轼喊来,亲自一叙,这叙更吓了一大跳,再度写信,不得了,苏家一门三人要出大人物啦。
老苏就是带着这个信念,将两个儿子带到京城。
然可惜,他真正是自学成才,学的是古人,多少有些脱离实际,文章是好文章,可几个大佬看后,连连叫可惜。并且于欧阳修府上与王安石发生一次很严重的争执,老苏是复古,王安石重视创新,思想不一样,最后争得不可开交,还是欧阳修过来才劝住。
这一幕大苏二苏看在眼中,他们乃是晚辈,不敢过来争执的,但记在心中。
老苏这一辈子,凭他的“秃毛于霜,寄肉于狼。宁彼我伤,人不我顾?无子我忘。”是休想高中榜上。但让他意识到许多问题,那就是骈文的重要性。两个儿子稍稍长大后,让老苏全部送到眉山一个道观,跟随道士张易简读书,学的就是声律学。那一年苏东坡仅八岁,苏辙才六岁。张易简虽是道士,对儒学十分精通,门下有一百多学生,小苏不是最突出的,最突出的乃是大苏与陈太初。大小苏命运是好的,老子虽渐渐将家产败得要光,学问还是有的,还有一个学问很好的母亲,张易简再教他们声律,最大的一块短板就补充上去。
直到去年,老苏又带着两个儿子来科举,终于让他得偿心愿,兄弟俩人皆名列榜上,不是三甲,也不是前十,因此不能立即授官,加上四川道路远,父子三人继续留在京城,暂时没有回去。
郑朗喊的就是这父子三人。
又顺便喊来一个人,张方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