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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已然很冷。
时候既然是入冬,渐近桑梓时,天气又阴晦了,冷风吹拂着,呜呜的响,苍黄的天底下,远近横着几个萧索的荒村,没有一些活气。让人的心禁不住悲凉起来。
几近两米高的荒草下,那条罕有人走的小路里,不时会传出“格拉、格拉”的马蹄声。
走出好远,好不容易荒草低了些,便会看到一匹老黑马正拖着一辆破木车,正慢悠悠地走着。老黑马很瘦弱,甚至以瘦骨嶙峋来形容也不为过,好像主人从不给它饱饭吃,给硬生生饿成这样的。不过好在,黑马看起来步伐还算稳健,一双略微狭长的眼睛透着跟身体截然不同的深邃。
连个篷盖都没有的木车上,有俩人。
一个是一手拿着绳鞭、坐在车前驱赶着瘦马前行、一手握着旱烟烟管,砸巴砸巴抽着旱烟的干瘦老头。老头看着挺老了,但看不出确切岁数,消瘦而憔悴的脸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皱纹,双手经历了长久的风霜,留下了厚重的老茧,干枯的下巴留着一撮巴掌长的山羊胡子,尽管那双眼睛看上去炯炯有神,但整体上还是有些其貌不扬,说明他哪怕在年轻时,也算不得是什么风流倜傥的男人。
另一个人,则是躺在马车上的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孩儿。虽然身上盖着一张略显单薄的旧棉被,看上去脏兮兮的,闻着还有一股霉味,但棉被上若隐若现的妙曼曲线,仍旧可以知道她绝对拥有着一副傲人的身段。
不光如此,尽管女孩儿双目紧闭着,好像在酣睡,面容也有些苍白,但这些丝毫不影响她那张绝美的脸,偶尔长长的睫毛动一动,或者嘴唇轻轻抿一下,总能将一丝与生俱来的清冷显露出来。
这时候,迎面一阵冷风吹来,衣着单薄的山羊胡老头被冻得浑身哆嗦,只好暂时把绳鞭放到一旁,拿着烟管在木车的拉柱上用力磕了两下,将烟筒里还没烧完的烟叶给磕到地下,再把烟管也放好后,这才缩起了脖子,把两只手交叉探进袖子里,勉强抵御着寒意。
但北地的冬风总是刺骨的寒冷,只要身上有一丝小小的缝隙,总能找到机会呼呼往里面钻,实在冷得不行的山羊胡老头只好哼起了一手耳熟能详的民谣,想要转移一下注意力:
“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五九六九沿河看柳,七九河开八九雁来哩……”
不知是嗓音太过沙哑,还是唱得实在太过走调,马车上那个女孩儿眼帘动了动,然后便吃力地睁开了双眼。
好在,天上乌云很重,遮挡了太阳,不至于太过刺眼。
山羊胡老头似有所觉,回过头,正巧看到女孩儿悠悠醒来,一张老脸登时露出又惊又喜的表情来,伸长了手,轻轻在马屁股上拍了一下,那头黑马便像通人性了似的,慢慢将速度放缓,直至完全停住。
山羊胡老头一咕噜跳下木车,绕了一圈,来到车后,见车上的女孩儿正想要起来,连忙制止道:“莫得动,身体虚着,动不得哩!”
女孩儿不顾老头阻拦,吃力地坐直身体,只觉得胸口处还隐隐有些闷意,而且还沉痛得厉害,惘然地看着前方,似乎是睡得太久,思维还处在空白之中。
半响之后,女孩儿的双眼终于恢复了一点光亮,视线也逐渐聚焦了,冷不丁瞧见面前站了个瘦巴巴的老头儿,登时吓得退后了一步,皱着柳眉冷冷道:“你谁呀?”
山羊胡老头摸了摸头上花白的头发,似乎女孩儿冷冰冰的目光让他有些无法适应,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好腆着老脸讪笑。
女孩儿欠了欠身,身上的被子掉落下来,露出了身上穿着的一件破旧的皮裘,也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皮,应该是太久没洗了,原本还算柔顺漂亮、甚至还发着淡淡金光的毛皮,竟然染上了一层污垢,闻着还有强烈的汗味,忍不住一阵厌恶,就要伸手去脱。
山羊胡老头见状急了,连忙摆手道:“脱不得,天气凉,脱不得哩。”
不知是那件皮裘太紧,还是女孩儿刚醒来没有力气,脱了几下居然没脱掉,累的气喘吁吁,也就只好作罢。
而后,女孩儿又变得惘然起来,环顾四周,入目处是成片的荒草和嶙峋怪石,更远的地方能依稀看到大山的影子,只是周围却看不到半点人烟,偶尔传来几声不知名野兽的叫声,更把那股穷乡僻壤的味道发挥得淋漓尽致。
“这是什么地方?”女孩儿出神地看着前方,喃喃自语问:“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山羊胡老头挠了挠头,想了一会,只回答了她第一个问题:“蜀地,布施。”
女孩儿皱起了眉头,虽然她学习没有姓刘的好,但也知道西川的古名称为蜀,布施则更易懂,课堂上地理老师也曾经说过,那是国内出了名的贫穷地方。
女孩儿细细想着,突然睁大了眼睛,惊道:“我不是在迪州市的吗?怎么跑到西川来了?”
山羊胡老头比划了一下,指了指前面的瘦马,又拍了拍破旧的木车,用手做出一副行走的姿势。
女孩儿看懂了,但却有些错愕,而且明显不信道:“你疯了吧,就这辆破车,一天能走多远?你知道广东跟西川隔着多远吗?”
也难怪她惊讶,毕竟迪州市属于广东省,跟西川可是隔了整整三个省,二者相隔两千多公里,就算是坐飞机也得好几个小时,火车大巴什么的,起码得两三天,更别说是这辆破马车了。
“一月有余了撒。”山羊胡老头竖起了一根干瘦的手指,解释着,随后也不管女孩儿相不相信,又要捻起被子往她身上裹去。
“一个月了?”女孩儿喃喃自语着,脑海中的记忆瞬间像潮水般涌出,这让得她本就苍白的脸色更白一分,用力掀开被子,就要急急忙忙跳下车。
“傻闺女,干啥子咧?”老头制止道:“地下凉,莫得下来,在上头好好躺着撒。”
“你给我让开!”女孩儿尖声道:“我要回去,我要找那个傻子,我要找他,我还要……”说着说着,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低头看了看胸口,随即又把手从衣领处伸进了皮裘中,虽然里面还隔着一层衣服,但她撩开之后,小手立即摸到了自己滑滑的肌肤,而且确实是滑滑的,一点异样都没有。
女孩儿僵住了,失声道:“我……我不是被枪打到了吗?可是枪伤呢?”
这个情景,就跟中秋节那天一模一样,她同样是被枪打到,昏迷再醒过来之后,枪伤却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