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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贾病见到泰山派群弟子摆成一个勺子形状,不明所以,只当是做游戏,于是拍手喝彩,喜出望外地招呼柳青:“贤弟,快看,那边儿有好玩的。”柳青骂道:“滚你娘的!”格开一柄单刀,连刺三剑,将一名汉子逼退,未及喘息,又有九名“不乐寨”的执事挨了过来。这九人左手握着七八寸长的刚锥,右手使一柄小铁锤,乃是四川青城山一带的独门兵器————“青”字十三打,“城”云十八破,奇诡难测,尤其擅长贴身肉搏。
原来柳青从事态突变之后,立刻拉着贾病抢到一处角落里,让贾病背靠墙壁,自己则站在他身前。寺内的战况惨绝人寰,人人处于千钧一发之际,柳青自顾尚且不暇,本无力保护贾病的安全,但因地处优势,不至于腹背受敌,才苦苦撑到了现在。无奈“角落”是个天选之地,大家都想占这个便宜,因此争斗异常激烈,拼杀难以想象。柳青虽然剑法精湛,毕竟无路可退,只得迎面招架,兼之敌人接踵而至,好手亦不少,他又心存仁念,不愿无辜伤人性命,出手犹豫,身上反倒被划了几条口子,鲜血舀舀涌出。
岂料身陷囹圄,贾病仍是一般的洒脱不羁,好似对周围发生的一切都混不在乎,单说这份气魄,就绝非人所能及,倘若他不是“艺高人胆大”的世外高人,便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只听贾病不时与柳青插科打诨:“嘿,贤弟,你这一剑刺歪了,应当往上划个三分。”“哈哈,你这一招使得不对,应当右臂横拉,左肘跟着撞过去。”“哎呦,你怎么又被砍了一刀?完了,完了!”殊不管人家是为谁拼命。柳青哭笑不得,咬牙切齿,心道:“真是倒霉,我竟遇到了这样一个活宝,若不是因为他,老子也不会落到这般田地。”转念又想:“我与他患难之交,更以兄弟相称,怎能不顾他的死活?须得设法摆脱困境不可。”眼见那九名汉子的青城锥纷纷向自己招呼过来,柳青随即挥舞断剑,护住上盘,好在角落的空间甚小,他们一次只可攻来两三个人,应付起来倒也不是特别费力。方拆了几招,忽听一位“不乐寨”的执事大呼小叫,原来背后中了暗算,另有几人转身应战,怎料是“黑风寨”寨主褚赫杀了过来。褚赫脸色阴森,手中长剑鲜血淋漓,不知有多少好汉命丧此剑之下,只听褚赫怒斥道:“都给我滚开!”剑锋闪烁不定,血光飞舞,直闪得眼花缭乱,顷刻便将九名“不乐寨”执事杀得干干净净。柳青心中一惊:“好快的剑!”蓦地发觉他竟是朝自己而来,瞬间警醒,知道碰上一位硬手。
褚赫的江湖绰号为“一字电剑”,剑法当真是捷如闪电,势若奔雷,他抬手便是杀招,直取柳青胸口。柳青喝道:“好家伙!”唰唰唰还了三剑,两人皆是以快打快,有进无退的招式,每次兵刃相交,立即变招,转瞬拆了二十多式。褚赫惊讶道:“剑法很好啊!”虽在说话,掌中之剑却愈发迅疾。其时赶赴洛阳石窟的千位豪杰之中,若论内力与拳脚技艺,胜过柳青之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但论剑法与轻功,柳青或许可以排列十名之内,他本就擅长以快取胜,抱着“天下武功,唯快不破”的宗旨苦练剑法,因此得有所成,却忽视了内功的修习,虽是舍本逐末,倒也无可厚非。
两人越打越快,绝无一剑回防,贾病只觉剑气凛冽,刮的脸颊生疼,犹被旋风笼罩,睁不开眼睛,兀自哇哇大叫:“刘阿升,我要死啦,我要死啦!”柳青充耳不闻,只管喂招,一剑快过一剑,他在武当山侥胜钟正之后,半年以来,剑法精进许多,耐性更是增强不少,只因经历过那场恶战,明白了坚毅的道理;他在上官府突逢困窘,奋斗“恶煞四人组”,虎口脱险,更是体会到沉着的重要性,所以此刻能够耐住性子,剑势虽快,却没有明显破绽。
然而褚赫久攻不下,难免惊异,又见眼前这个乞丐打扮的少年奇招百出,不禁频频失声赞道:“好剑法!”心中嘀咕:“我以快剑闻名江湖,鲜逢敌手,今日竟与一位乞丐斗了个难解难分,这是何故?”褚赫越想越奇怪,何况四周俱是刀枪剑戟,生怕自己冷不丁的遭到暗算,胆寒非常,因此急于求成,每一剑都竭尽平生之力,痛下杀手,非要抢占“角落”这块宝地不可。柳青见他剑法凌厉至极,心道:“这人必是剑术名家。”又见他出手毒辣,每一招都欲置自己于死地,不禁愤怒,思虑中略微分神,只听嗤的一响,胸前衣襟已被他划破,剑势诡谲,与肌肉相去不及一寸,端的危险。岂料褚赫这一剑势头未消,半途兜了转来,又向柳青小腹刺去。其实柳青若想躲过此招,原亦不难,只需侧身回避即可,但自己一闪,身后的贾病立即完蛋,无奈之下,只好右臂下压,沉剑相格,跟着左脚踢出,勾他脚踝。褚赫狞笑道:“小贼,太晚了!”忽然撤剑收招,往后退了一步,柳青一愣,挡了个空,剑仍举于空中,慢了半拍,右肘便露出了破绽。褚赫欣喜悦狂,叫道:“成啦!”虚划一个十字,掩人耳目,倏地变招,横削柳青腰肘之间,迅如闪电。这一招是褚赫的成名绝技,名唤“一字斩”,乃是举剑平削的普通招式,本无甚奇特,只因角度刁钻,辛狠快捷,再加以虚掩诱惑,所以令对手防不胜防。眼见柳青就要被削成两半,他忽然右臂急缩,顺势将断剑交于左手,出剑的角度更是刁钻迅猛,将断剑压在了褚赫的长剑之上,随即转了两圈,正是“回风舞柳”的看家本领,战胜钟正的一招。褚赫只觉眼前一花,喉头发甜,咽喉竟多了两条长长的剑痕,喉管里“咯咯”作响,已被划破动脉,血喷如泉。
柳青知道自己还活着,先是舒了口气,看向褚赫时,发觉他双目如死鱼般吐出,眼神中带着无比的惊奇与疑惑,好像在说:“你到底是谁?”至死都不肯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柳青本不知他是黑风寨寨主、恶贯满盈的江湖恶汉,只当自己杀了一个无辜之人,于是带着三分歉仄说道:“兄弟,是你要先杀我的!”
贾病感觉狂风消逝,遂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好端端的活着,欣喜悦狂,仰天大笑。笑了一阵,自言自语道:“奉先寺建造的真气派,屋顶竟是清一色的琉璃瓦。”柳青听在耳中,恍然想到:“咦?我为什么不跳到房梁上去呢?”心随念动,揽住贾病,反踢墙根,身在半空时又拍了一掌墙面,借力跃到了房梁之上。这一下可安全了。要知道奉先寺内短兵相接,人人挥剑乱砍,最安全的地方莫过于高处,这本是一个极为浅显的道理,然而当时大家都面临生死存亡,神智大乱,竟尔想不到。
柳青看着下面到处厮杀的人丛,感慨一声,不再去看,接着摇头苦笑,对贾病道:“我真蠢,若非贾兄提醒,我恐怕也想不到这个办法。”贾病向下一望,眼见离地甚远,非常害怕,抱着房柱大呼小叫,颤声道:“什么?”忽然身边蹿出一位大汉,接着第二个、第三个、眨眼上来了六七十人。原来柳青跳上房梁之后,大凡看到之人,只要不是傻子,俱都想通了这个道理,于是纷纷往上跳,一传十,十传百,渐渐各处支架上都站满了人,但木质材料怎能经得起这许多重量?于是房梁房柱俱都折断。支柱一断,奉先寺登时塌了,墙壁坍弛,屋顶的瓦片四散,噼噼啪啪,直落了众人满脸满身。
一片断瓦残垣之中,除了那十一尊佛像、以及佛像背后的“魔窟”之外,俱都不复存在。奉先寺既然坍塌,那么再无狭窄之束缚,空间一大,方才被困于寺内的人,赶紧朝四周奔散,生怕再被卷入刀枪剑雨之中;在寺外打斗的豪杰,听到巨响、遭遇坍塌瞬间的气浪冲击之后,身躯摇摆不定,但战况却仍未停止。便在此时,群雄只觉一阵比之前更为响亮的爆炸声滚滚而来,犹在耳畔打雷一般,头昏脑胀,霎时呆了。
眩晕之中,各人遁声望去,只见一座小山丘竟被炸平了。硝烟弥漫,一位俏生生的人影若隐若现,又听一个娇美的声音叱道:“再不住手,姑娘可要扔火药下去啦!”群雄虽不明所以,但见这火药竟如此厉害,骇得不敢乱动,均想:“我可是血肉之躯,只要她一挥手,甭管有多高的武功在身,都要被炸得稀烂不可。”顷刻之间,四面八方的厮杀俱都停了。这时任开心忽然说道:“什么玩意如此之响?”岂料他竟是从佛像背后的“魔窟”中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
正是:血雨腥风,奉先寺荡然无存;瞬息万变,轰天巨响弭烽烟。欲知那少女是谁,魔窟中有甚玄机,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