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见公子长期都穿一身白衫,除了三天必洗一次,就知道公子很爱干净。
小孩子料想公子不换新衣的原因,该是一贫如洗,可如今这身单薄的白衣也脏了,染满了血,公子要死了,谁来救救公子呢?
舒望看着李枫,涌出眼泪。
雪花打着旋飘落,李枫就跟木桩似的,嘴角有血迹,也不擦拭,目中茫茫然。
冷风呼啸,冻得人连打寒噤,荒僻的野外,听得到狂风卷雪的嘶吼声。
舒望站得久了,竟觉腿脚有些僵硬,脚底冻得发麻,可抬眼延睹李枫,还是那般站着,剑仍在滴血。
猛然,李枫失去力气支撑,颓然跪倒,吐出一口血,身子本就单薄,不管是冷是伤,都让人不忍相看。
舒望心中不忍,扯下一块布,抢前拖过他的手道:“公子,是不是很疼啊?”
李枫没有反应,十岁的孩子便给他包扎伤口,可他的伤实在太多,一块布能遮哪里?裹了东家漏西家,就算包全伤口,体内的毒如何驱除?谁有一件衣服来给他驱寒?
公子怕血,怎么办?舒望忍不住哭了起来,一边抹眼泪,一边缠那寸许宽的血窟,也许该庆幸上官于桑的飞剑是极窄型的,庆幸李枫的手掌够大,不然一把剑那样刺过去,这双手早就废了,不可能再完好如初。
舒望落下泪,抄住李枫的剑,连抢了数次,都抢不到手,忙抬起头道:“公子,你不用怕,扔了它,好不好?现在没事了,我帮你把伤口缠紧,然后过两天就会好起来。你别难过,是他们要杀你,不是你的错,一点也不是。”
他边说边缠布条,连缠几次,动作都很笨拙,等缠好的时候,他的衣服也烂了几处。
李枫呆呆的,小舒望伸手将他拖住道:“公子,我们离开这里,你先养好伤,然后再做打算。”
雪花斜斜降落,一大一小两人穿梭在寒风中,渐渐行到了白鹭洲。
白鹭洲位于金陵城西门外面,汇在长江之中,因地形所致,西南而来的长江水被一分为二,中间拥一座小岛,白鹭洲两边的水便在前头聚合,一并汇入正南边的下永门处。
两人沿江而行,李枫望着江水,凄叹了句李白的《登金陵凤凰台》:“三山半落青天外,一水中分白鹭洲!”
他惨然回首,望望黑暗中的金陵,道:“三生浮若旧唐梦,白鹭洲畔断前情。二水笑吾不知耻,偏居一隅对金陵。”
昔日李白诗中的三山,是指金陵西南角的三座山峰,长江水自西南而来,此三山突出江中,不但是冲要,还是西南的江防要地,而白鹭洲恰恰将金陵城外的长江水一分为二,像护城河一样,将京都围了多半圈。
李枫却在此险遭命丧,岂非人生一大讽刺?
他虽无西南的长江水那般宽宏的气魄,可以容纳万物,也带了一腔效忠大唐的热情,准备匡扶李唐社稷,没想到会是这样恶果。
黄昏的血红残阳,岂不早就暗示了一切?
李枫笑了,夹着满腔的悲愤,道出这四句讽刺之言,然后仰首苦笑,伤口隐隐作痛,体内的毒越来越不受控制。
江岸边柳树成群,枝头积满雪花,更显得此刻凄凉。
舒望见到一座荒弃的园子,便扶李枫到园中坐定,猛见旁侧丹槛处搭着件清爽干净的白袍,连忙抢在手中道:“公子,你看……”
周围白茫一片,那件衣裳也能看的几分。
李枫倚靠丹槛,舒望将衣服递到跟前道:“公子,难得有件新衣裳,快换上吧?”
李枫慢慢挪动身子,目光自衣上掠过,霍的抢在手中,由于用力过猛,那衣袍沾了血渍。
舒望脸色一变,道:“不用急,不用急,公子双手不便,还是我帮忙吧?”就要拽那衣服,哪知李枫闷声不吭,将白衣抛入雪地。
还没等舒望回过神,李枫已怒吼出声:“是谁?给我滚出来!”
小舒望还未明就里,一位峨冠博带的中年先生打着灯盏从暗处走出,观其装束,出身高贵,非等闲人家,有七八成是个名士大夫,一双深邃的眼睛满是哀怜之色,脚步轻盈,走上来道:“想必你就是李枫,在下在此恭候多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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