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解放前。
地点:周口村,一个地图上没有的角落,小到不能再小的地方。
不知什么时候起,在人们印象中,村西头往西一直矗立着一座石碑,上面蟠龙,下面雕鳯,中间模模糊糊有字的痕迹,难以辨认。
碑首两条蟠龙,龙头昂首向天,中间有一龙珠,因为年代久远,同字迹一样模糊不清。石碑周围没有隆起的坟头,只在空旷的田地里孤零零竖在那里。
碑座已被杂草吞噬,底座周边青草郁郁葱葱,不时有蛇类悄无声息出没。
周围没人知道石碑的来历,很早以前,据迷糊的祖爷曾经说过,他们那一辈有人晚上打更,具体是谁一到嘴边就忘了,好像是老邹,因为他的大号叫五更,好像就为打更而生的,或许是那个时辰生的。邹五更曾迷迷糊糊打到石碑那里,石碑距离村子至少有五里,在白天,五里地也就是眼前的事,说说笑笑几步叉子就到了。但是到了晚上,黑灯瞎火的没有一点亮,谁也不会沟沟坎坎的摸到那里去。
那天晚上凉风习习,开始天上一团漆黑。到了后半夜,本来是两个人的活,另个人闹了半宿肚子,于是五更一个人出来,一抬头,圆月当空,月亮不知什么时候挂在天上,大地变得朦朦胧胧,一片惨白。所有东西变得异常接近,当睁眼仔细观看时又感觉遥远,什么也看不清。老邹已经敲了三遍锣,四更天是人最困的时候,按照迷信说法是阴阳交界的时候,此时最容易通鬼神。五更胆子大,胆子小的干不了这个。前些年,也就是老更的前任更夫,快敲了一辈子锣了,突然之间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常常说些别人听不懂的话,变得疯疯癫癫。据说,他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五更贪图安逸,白天不用干活,晚上随便敲敲锣就能养家糊口,竟有些求之不得。他满怀信心接过这个重任,没想到这是个苦差事,不但要眼睁睁盯着燃香计算时辰,还要在犯困的时候巡街报时,真是要命。
敲完四边更的时候,老邹迷迷糊糊感觉有些不对劲,具体哪里不对劲还说不上来,锣好像出现裂缝一样,声音发抖。老邹裹裹衣裳,前面人影一闪,好像是自己那位闹肚子的伙伴,心说,刚才还待在更室里,怎么又出来了。待仔细观瞧,什么也没有。他天不怕地不怕的,继续往前走。
约摸一袋烟功夫,按照平时的点儿应该到了更房。他挂起锣和槌,推门进去,里面暖烘烘的,桌子上点着油灯,墙壁上挂着一些动物皮毛,一位老太太拿着绣花针安详的坐在桌旁正在修补一件什么东西。
老邹睁眼看看,这才感觉不对,也不认识面前这位老妇人。意识到走错门后,忙解释道,走错门了大娘,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老妇人见到生人,不但不惊讶,反而客气的说,既然进来了就上炕做吧,暖暖腿脚,打了一夜更缓缓劲儿。
老邹心说,八成新搬来的外来户,不过看样子是认识我,要不怎么知道我是打更的。
我们天天听着你的更声入睡,快成习惯了,尤其我家老头。老妇人非常热情,非常健谈。估计五更天已过,老头子就该回来了,到时候你们着实聊会,邻居这么多年,平时也没有功夫唠唠家常。
恕庄稼人眼拙,老邹坐在炕上,暖绵绵的,像陷入庄稼地头里。他问老妇人,老人家是不是新搬来的,方圆十里八里多少混个脸熟,今天却觉得有些面生起来。
贵人多忘事,我们常见面,我家老头子姓黄,你们打过交道的,上来做吧。老妇人没有说完,打了一个响咯,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嘴里吐出来。忙拿手挡住嘴,扭过去剔牙,扬手弹掉一根羽毛似的东西,轻飘飘落在地上。
这时,老邹肚子一阵干搅,整条肠子麻花般拧在一起。心说话,怎么拉肚子也有眼红的。他跟老妇人说,对不住,闹肚子,改天打扰。说完,捂着肚子向外走。
老夫人说,茅房,出门左拐。
从门口左拐,绕到茅房出恭。老邹一闭眼的功夫,东方已现鱼肚白。糟了,光顾说话把打更事忘了,不过,一般情况下,此时正是人们将醒未醒的时候,听不到更声也是常事。没有特殊情况,谁也不会揪住更声不依不饶。
正寻思的时候,远远听到另一个更夫呼喊自己,他憋着嗓子应了一声。
周围慢慢腾起一层水雾,眼瞅着升到半空,四周白茫茫一片。老邹心说,什么鬼天气,刚才还好好的。他提着裤子走出茅房,由于心急,忘记拿回打更的家伙什儿便直奔更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