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的威慑下,原本混乱的局面迅速得到了控制。
前世有俗谚曰: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这言语在西晋年间自然未见流传,但其蕴含的道理则一。通过在数千人众目睽睽之下,斩杀身为晋室疏宗和新蔡王三卿之一的司马瑜,陆遥已经成为诸人眼中最横、最愣、最不要命的一个。
“你是傻子啊,没长眼睛么?刚才马车上的大官令部曲卫兵杀人,凶的不得了。但是城门右边那位将军一声令下,站在他身后的大个子……对,正是那条大汉……他猛地冲过来,手起刀落,就把卫兵杀了个干干净净!”
一簇人群里,有个留着山羊胡子,年约五十许的老者绘声绘色地比划着,讲述适才的情形。老者的身边站了十余名没有搞清楚状况的男女老少。他们张大了嘴听着老者叙述,满面惊异之色。
“阿翁,阿翁,你还没说那大个子把大官也杀了!”有个半桩小子忍不住道。
“小娃娃莫要插嘴!”老者啪地拍了下半桩小子的脑门,继续道:“然后啊,大个子又冲过去,一拳就砸破了牛车,把大官也拖出来杀了!你们看,他手里提着的那个,就是大官被切下来的脑袋!那位将军说了,大家按序出城,谁也不许乱动,否则……”他竖起手掌,比了个下劈的动作:“喀嚓!”
这“喀嚓”二字说得很是阴沉凶狠,围拢在身边的众人被他吓了一跳。
“所以说……莫要急,在这里候着便能出城,不过是迟些早些而已,胜过大家将城门堵死,谁也出不去。而若是乱说乱动的,哼哼,当场就要死!”老者伸出一根手指,挨个指点身前男女。凡是被他指到的,都连连点头不已。或许是他的宣扬十分有效,虽说建春门前的广场上依旧喧嚷,但这老者所在的一群人格外秩序井然。
“你这老儿,倒是很会说话。”突然有人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
老者一回头,却发现那位下令斩杀多人的将军,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自己的身后。他身披甲胄背光而立,高大的身形轮廓显得格外威严。老者顿时魂不附体,膝盖一软就扑哧跪下,咚咚地磕了两个响头:“将军恕罪!饶命啊!”
陆遥全没想到这老儿反应这般剧烈,他苦笑着看看身边一名官员。那官员乃是羊恒的同僚、魏郡主簿韩约。片刻前他被携裹在一群难民之中逃亡至此,被羊恒认了出来,于是将他的家眷先送了出去,留他本人在此相助。
因韩约熟悉本地情况,陆遥巡视建春门左近时,特意请他作陪。这时他向陆遥施礼道:“陆将军,这老儿姓张,乃是邺城中安乐坊的坊正。平日里虽喜好夸夸其谈,却非是歹人。”
据本朝制度,坊正乃地方行政官吏中最低之职位,由县官选取身家清白的适任者为之,其职责是:按比户口,课植农桑,检察非违,催驱赋役。听这老儿一番言语,他做得坊正,倒也称职。
陆遥点了点头道:“何云,你带他去寻羊长史。就说如再有百姓逃来,每聚拢一批,都先请这位张老宣讲一番,如此也算人尽其用。”
“遵命。”何云躬身答应,随即拉了这张老儿便走。那张老儿还有些抖索,只听得何云一路劝说道:“老儿!那边是车骑将军长史羊公在亲自负责,你若是得到羊公赞许,岂不是从此发达了……”
此刻的建春门虽然仍旧哄闹,但已经越来越有序。
随着时间推移,不断有城中军民络绎逃亡来此。这些人都被迅速划分为一支支小队,老弱百姓由羊恒出面整顿,将他们按照出城的顺序排列,前后相连。李恽则负责调遣兵力巩固建春门的防御,并将散兵游勇重新编列部伍。
而陆遥则猛然间发现,自己居然成了现场的指挥者,无论羊恒还是李恽,都不由自主地按照他的指令行事,似乎理所当然。这或许与官职、地位等等完全无干,在这极度紧张混乱的时刻,敢于拿主意、并被事实证明行之有效的人,自然就会成为其他人倚靠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