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人头。
一颗还保留着生前最后一刻的惊讶与恐惧的人头。
它现在就摆放在陈森然面前的桌子上,惊恐地望着他。
这是一颗新鲜的人头,上面甚至还带着浓郁的海洋的湿气,是一个魔法时前一个水兵马不停蹄地从海上送来的。
由此可见,邓尼茨对这件事情很着紧。
“他是想告诉我他的忠诚。”陈森然用他那双被布蒙着的双眼平视着那颗人头,像是真的能看见那样,露出了一个玩味的笑容。
“这不好吗?”格雷夫斯弹了弹手里雪茄的烟灰,只停顿了一下,就低头继续就着灯火看书了。
他最近迷上了《瓦罗兰通史》,觉得这个大陆真是肮脏的不行。
这是夜,又一场春雨悄然而至,明天早晨,空气里会散发着泥土和水汽混合的味道,很多血会被掩盖,就像是过往无数次那样。
帐篷里烧着火,只有陈森然和格雷夫斯在各自做着自己的事,小鱼人菲兹倚着火光在打瞌睡。
没有外人。
所以适合说一些不适合说的东西。
“当然好。”陈森然点着头,缓缓道,“只是这忠诚要看是对谁的了。”
这算是诛心的话语了,但格雷夫斯只是顿了顿就回应道:“我想应该不是对你。”
一个坐拥整个无尽之海最强舰队的人,又是处在一个完全不受节制的地方,那么他的忠诚……
“也绝对不是对普朗克。”格雷夫斯笃定地道。
一个人一旦拥有了足够强的实力以后,那么他效忠的对象只能是一个,就是自己。
这在千年的瓦罗兰历史里屡见不鲜。
瞧,这就是读史的好处,就算你不算太聪明,也足够从无数比你聪明的人那里吸取足够的教训。
“也只能是他自己了。”陈森然还是笑,就好像他对着不是一颗人头,而是一位风姿高雅的名士。“我和邓尼茨接触过好几次,他确实拥有强大的个人魅力,不过他并不是一个枭雄,就算他现在拥有整个无尽之海最强的海军,他所想的也不过是自保,这是个混乱的年代,他心里或许还有着一个绝对要完成的夙愿,那么他也只能是豪杰,豪杰不可怕,因为豪杰总活不过乱世。”
“所以他是可信的?”格雷夫斯深吸一口雪茄。灼烧的烟卷在黑暗里发出了明灭不定的火光。
“我不知道。”陈森然摇了摇头。语气有些飘忽。他像是在思考着邓尼茨是不是真的可信。
“这颗人头怎么办?要不要给那些大佬们看看?”格雷夫斯抬起头看了一眼那颗人头,问的有些玩味。
“不,当然不,如果真的把这颗人头摆在了会议桌上。让大家都看到了这个年轻人死前的惊慌,那么就正中了对方的下怀。”陈森然笑着叹了口气,“这是一招好棋啊,无论最后有没有成功策反邓尼茨,他都始终在我们心里埋下了一根刺,假如我真的把这颗人头公之于众了,那么就等于在所有人心里都埋了一根刺,那么我们原本就并不顽强的同盟,就更加岌岌可危了。这是乱军之术啊。”
“所以……”格雷夫斯漫不经心地翻动着手里的《瓦罗兰通史》,烟已经烧了一半了。
“拿去喂狗吧。”陈森然有些疲惫地靠到了椅背上,用一种只有他自己才听得见的声音,低语道,“我现在有点明白为什么要把天王山给我们了。”
帐外。春雨连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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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雨还在绵绵地下。
天王山以西很远的地方。
一座避雨的山坡之下,一支百人小队安静地坐在黑暗里,偶尔有雨丝落在他们漆黑的甲胄上,发出了如同风吹铁马的声音。
他们就像是一群暗夜的孤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