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天地是寂静的。
洛尘挺直着身子,一双燃烧着熊熊蓝炎的眼瞳,穿过重重铅云,落入那道同样被蓝色火焰照亮的身影间。
此时此刻,九幽玄冥之上,天外星河之下,一名少女,踏着点点星华,徐徐走下虚空。
她青丝如瀑,随意的飘散而下,身穿一袭青衣。在淡淡的星光下,一张倾世绝尘,仿佛钟天地之灵秀的容颜,隐约可见。
星空下,少女宛若尘世青莲,不染一片尘埃,蹁跹青衣,无风自动。
她前一刻还在那遥不可及的星河下,下一瞬,便是横渡整片虚空,没有一丝烟火气息的出现在洛尘面前。
天底下,竟有如此俏丽的人儿?当她精致如画,恬静若水的容颜完美的崭露在面前时,洛尘一时间竟看得有些呆了。
青衣少女一双剪水双瞳盈盈生波,柔柔的望着洛尘,浅浅一笑:“传承者,是你在召唤我吗?”声音如玉,婉转悦耳。
这一句问语从少女口中吐出,洛尘只感觉四周的空气都泛起一丝清幽而香甜的气息,暗香扑面,如沐春风。片刻,洛尘深吸一口气,回过神来。
眼瞳间的蓝炎微微一闪,一片清明之色泛起,洛尘语气平静,淡淡问道:“你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九幽?”
青衣少女黛眉微扬,沉吟片刻,低下头,幽幽道:“我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出现在九幽。自我有了记忆以来,我便一直在这里了。”
洛尘微微一愣,看这少女的表情,不像是在欺骗自己,他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你为何叫我‘传承者’?”
青衣少女秋水眸子闪过一抹亮色,她忽而微微一笑,抬眼凝视着洛尘,似是将他浑身上下都看了个通透后,才浅笑道:“因为你的血液里,有我熟悉的味道。”
洛尘不由得咧了咧嘴,干笑一声:“不会吧。”
青衣少女很认真的点了点头,道:“在你之前,也曾有过九个人来过这里,并且成功的唤醒了我。他们和你一样,血液里都有这股熟悉的气息。不过,他们个个都是白白眉的老头,气息强大得有些恐怖,眯着眼睛看着我的时候,我总是浑身不自在。”
闻言,洛尘嗯了一声,装作若无其事的继续问道:“如此说来,他们九人,也都是‘传承者’?”
他表面若无其事,实际上心底已经暗潮汹涌。
大道循环,上有九天,下有九幽,九天之上,是为永生,九幽之下,是为沉沦。
九幽之地,乃是天地间最为阴暗、罪恶、森冷之所,也是天地间最神秘,飘渺,奇幻之地。
尘世传闻,九幽广阔无垠,没有入口,也没有出口,寻常人所认知的黄泉地府,不过是在九幽统治下的一片世界,寻常人能够以游魂形式进入黄泉地府,却无法进入真正在九幽沉沦之地。
又有传闻,当修道者夺取大道,成就至尊仙身,便可打破九幽壁障,成功进入这片传说中的沉沦之地。
前一世,为了将沦落冥界的可怜少女林洛清安然无恙的送回人间,洛尘只身闯入地府深处,盗取冥界圣物“罗刹冥火”。
不幸的是,那传闻中可以避开轮回,直通人间的罗刹冥火,并未能将林洛清送回人间,而是打开了九幽壁障,将二人带到了这沉沦之地--九幽。
青衣少女并没有回答洛尘,亮如晨星的双眸忽闪忽闪的望着他,轻声道:“你为什么流眼泪了?”
洛尘眼中含泪,脸上却挂着淡淡笑容,有些没头没脑的问道:“你孤独吗?”
青衣少女眼中的落寞一闪而过:“亿万年来,还没有人问过我这个问题呢。你这人,道行低微,天赋不好,可是,比起那些老头来,你是唯一让我生不出一点厌恶的人。”
洛尘深深望了她一眼,道:“你想过离开这里么?”
少女眼中燃起一缕希冀的光芒,不过片刻又缓缓消散,摇了摇头道:“我的使命,就是在这里等待传承者的召唤,我是不能离开这里的。”
“传承者,我能看出你内心的苦痛,你召唤我,是想解除你心中的那股放不下的执念吧?”
“嗯。”
她稍稍凝起秀眉,踌躇了片刻,才开口道:“九幽密咒,无解。”
洛尘苦笑,随即,他恍若放下了一个常年压在身上的大石,长吐一口气,默然道:“我知道了。”说完,他毅然转身,大步朝无尽的黑暗中走去。
听出洛尘语气中的黯然,又眼看他离去得如此干脆决绝,少女有些诧异,心底里又莫名的生出一股失落,她心中反复挣扎几次,声若蚊蚋,却像呐喊:“我有办法帮你转移密咒的诅咒之力。”
洛尘骤然停住脚步,一腔几乎冷却的热血刹那间涌上心头,于是,转过身来,面上露着灿烂到近乎不怀好意的笑。
似乎受他的笑容影响,少女面上泛起一片潮红,暗道这家伙肯定是早就算计好自己会帮他,才做出那么干脆的姿态来的。不过,她还微微笑道:“九幽密咒一旦施展,便会伴随施咒者一生,直至他终老,无人可解。可能是因为此咒太过霸道,所以在这天地间,只有一道九幽密咒存在着,它所能伴随的人,也只能是一个人。”
洛尘道:“也就是说,我是这世上唯一身怀九幽密咒的人?既然九幽密咒无法破解,又该如何转移?”
青衣少女答道:“九幽密咒的口诀我也会,只要我施展此咒,你体内的诅咒之力,便可以尽数转移到我身上。”
洛尘上前几步,像登徒子般,从下往上,细细的打量了少女一番,最后,视线落入她清澈如水的眼睛里。轻轻一叹,开口道:“我洛尘虽不是什么好人,但这种损人利己的事情,我还是做不来的。”
青衣少女轻声笑道:“我看得出来,你是个好人呢。无须担心,我虽没有什么修为,不过生来可以压制住九幽密咒的诅咒之力。”
洛尘笑笑道:“是吗?那...你刚才为何流露出一股必死的决然呢?”
闻言,少女面色暗淡,犹豫片刻道:“九幽密咒入体的时刻,我会变得极度虚弱。我知道,你很想变成强者。”
“你担心,我会在你虚弱的时候,对你图谋不轨?”
“不必诧异。即便你有这样的想法,我也不会怪你的。以前的传承者看到我时,眼神里都有着一股贪婪。我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他们都把我看做一种灵物,一种被凡人享用后,能够瞬间跳出轮回,遨游天地的大补之物。”
“跳出轮回,遨游天地!”洛尘大吃一惊,天地之间,只有那传出中舍弃肉躯,轮回六道而练就不死之躯,修为达到轮回境的修道界大能,才能做到这一点。这种境界,即便是仙尘宗内,也找不出几个人来!
还没等他想完,少女幽幽叹了口气,喃喃问道:“传承者,人间一定很美吧?”,洛尘微微仰头,刚想回答,耳畔就骤然响起一道震颤灵魂的吟唱,深蓝火焰,悄然从青衣少女的身上熊熊燃起。
“九幽罗刹,天地玄冥。日月无光,乾坤颠倒。以我鲜血,奉诸神魔。左手日月,右手乾坤。煌煌冥火,永照黄泉。”
下一刻,她身上的青衣被熊熊烈火焚成一片虚无,笔直修长的美腿,光洁如玉的肌肤,浑圆挺翘的双峰,大片大片的雪白,毫无保留的落入洛尘的眼中。
她的脸,她的腰,她的腿,无一处不完美到极点,玲珑的曲线,随意的望上一眼,都能让人神荡魂销!
咔嚓咔嚓...!
在这香艳的景象中,一道道如冰川融化的碎裂声,从洛尘的灵魂深处传出,洛尘感受到,有一股隐晦的力量,正拔丝似的从他灵魂内抽离。
这是个极度痛苦的过程,那股隐晦的诅咒之力,在洛尘的灵魂中扎根已深,抽离时,洛尘只觉得自己的灵魂如被一柄柄锋利的小刀割过,其痛苦,不堪言语。
然而青衣少女似乎比洛尘更为痛苦,她双眸紧闭,面色苍白如纸,白皙的额头上,密密的都是汗珠,一丝丝黑色气体,从洛尘的眉宇冒出,又穿入她的眉间。
洛尘的心,隐隐一痛。
砰!
一阵剧烈的颤抖之后,那盘踞在洛尘灵魂深处的诅咒之力如破碎的镜子,碎裂无痕。洛尘睁开眼,一股难言的清明
少女丝毫不避讳的赤身对着洛尘,此刻,她手捧着一口三足小鼎,细细的抚摸了一阵,有些虚弱的笑道:“这口‘炼妖鼎’,是个了不得的东西。它虽是认你为主,但你道行太过低微,短期内是不能运用的。方才,我已经帮你祭炼过一番,希望对你日后的修炼有所帮助。”
洛尘感激的看着她,微张着嘴,一时间,却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见他欲言又止,青衣少女凝着眉,淡淡的道:“我听其他传承者说,大道无情,人世间,欲成大道者,必是性情狠辣蛮横,做事果敢决断之人。你这人倒是极有个性的,只是性格不够冷,心机不够深,为人不够狠。须知道,这整个世界,本就是个吃人的世界,你不吃别人,别人就该吃你。”
洛尘扬起眉,似是重新认识少女般郑重的看了看她,终于,用力的点了点头,又道:“以后,我还能见到你吗?”
少女微微一笑道:“或许吧。每位传承者都拥有许多次召唤我的机会,只是,前面的那几位老爷爷,我都只见过一次而已。”
洛尘还想说些什么,却现面前青衣少女的身躯竟渐渐的虚幻起来,随后,几乎变得完全透明。
少女的眸子隐约中有泪珠划落,她依旧微笑着:“我太虚弱了,传承者,回到你原来的世界吧。不必担心我,有缘的话,你一定能再次召唤我的。谢谢你陪我聊天,这几百万年来,我很孤独。”
当她的身影缓缓融入这无尽的黑暗中,完全消失不见的那一刻,洛尘默默的握紧双拳,喃喃道:“总有一天,我会站在这世界的顶端,上穷九天,下绝九幽,让这个世界,不再沉沦于黑暗之中。”
翌日清晨,一缕阳光透窗而入,落在洛尘的眼中,感受到阳光的刺眼,洛尘才悠悠醒来。在睁眼的那一刻,他双眼迷茫的看了看窗外之景,片刻之后,方才恍然。
昨晚的一切,只怕是个梦境吧?
窗外阳光正暖,洛尘长吸一口清气,一股从所未有的舒畅感从头到脚,弥漫而开。他奇怪的现,自己腰部和左手的伤痛,已然好了大半。
视线一转,胸口处,一口用不知名的细线穿着的三足小鼎,正安静的躺着。洛尘微微一愣,随即,一抹狂喜涌上心头。
原来,那不是梦!
按捺住心中的狂喜,洛尘捧起胸前的三足小鼎,目光一扫,三个血红的隶字,赫然篆刻其上。
“炼妖鼎!”
洛尘一寸寸的抚过炼妖鼎的鼎身,感受着鼎身上那股古朴而冰冷,却几乎与自己血脉相连气息,心头热血,一点点的沸腾起来。
当他的手覆上那三个血红隶字的时刻,一股原始、凶厉、霸道的蛮荒气息,滚滚降临。这股气息,宛如惊涛骇浪,又如高山雪崩,只在一瞬之间,便将洛尘所有的感觉器官完全湮灭。
洛尘猛然睁开眼睛,眼前的阳光明媚的晨光消失一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雷光闪烁,电闪雷鸣的景象。
万钧雷霆,在沉沉乌云中穿梭不息,天地被雷光包裹,如同雷狱。洛尘强忍着心头的惊骇,镇定下来,目光扫过雷云,赫然现,那雷云之间,有着种种神奇景象!
一道道金光,形似人影,在雷云中或盘膝而坐,或搏击长空,或龙翔浅底,气象万千!洛尘凝神观望,只觉得眼前的小金人,就像是一套组合,像是某种功法,又像是某些招式,它们组合在一起时,便能在雷霆之中,如鱼得水,无所顾忌!
“鲜血为引,神雷降临,炼妖鼎内,奔雷淬体!”
就在洛尘投入全部心思观察眼前的场景之际,那一道道金光倏然变换了形态,十六道小金人,化作十六个个烫金大字,以一种极具视觉冲击性的形式,在洛尘眼前崭露。
洛尘沉吟几遍,连心神都隐约的被这十六个大字所蕴含的霸道气势所影响,浑身血气也不由得一热。
然而这十六个小金人带给洛尘的震撼却远远不只如此,仅仅在一呼吸间,半空之上,有八个金人俯冲而下,另八个直冲云霄!
轰隆!
一道神雷贯穿天地,随即,那八个俯冲的金人融合一体,化作长拳,重重的砸在地面上,另八个冲天而起的金人,幻化成一柄破空金剑,笔直穿入雷云内!
一时间,风雷齐啸,空间动荡,地裂天崩!
“奔雷淬体,霸体无双,奔雷一剑,一剑诛天!”
天地震荡之际,又有十六个金光大字,煌煌然出现,洛尘瞪大着双眼,心中震撼无比,这一拳一剑,当真是有种睥睨天下的霸道,好威猛!
下一刻,一股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气息从天而降,滔天金光,将洛尘完全笼罩,他就像是金色的海洋中沐浴,温软的洋流包裹着肉躯,冲刷着灵魂。
咚咚咚!
温暖的感觉只存在了片刻,一道道洪钟大吕般的沉闷响声就突兀的在洛尘的灵魂深处炸响!他面色苍白,露出痛苦之色,此刻的无尽金光,竟是忽然的凝聚在一起,变成了一根根无孔不入的针,钻进了洛尘的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