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浓,残阳隐入了五云山内,只留天际几缕余霞,还尚未褪去。
别院,风不止。
顾六公子放开了苏谨心,却在来到她的面前时,早已敛尽了眼中的哀伤。
笑,依然是那玩世不恭地笑。
嫣红的薄唇,勾起了世间最妖魅最勾魂的柔情,犹如春风过江南,卷起岸边千万柳,留下了一阵阵的涟漪。
“谨心表妹,本公子要走了,你…自己多保重。”
顾六公子笑得轻浮,也笑弯了眉眼,那笑,让苏谨心恍惚觉得,刚刚他们在房中发生的事,似乎只是一场根本不存在的虚幻,顾小六还是顾小六,会喊她谨心表妹的顾小六,而不是一个对她有着欲念之色的男子,那样的顾小六,教她害怕,也教她不知该如何面对。
走了两步,顾六公子又再一次忍不住回头。
真是个没心没肺的丫头啊。
即便他放下了自尊,放下了一切,她也不会为他改变。
呵…哈哈……,低笑成了狂笑,回响在山间,但顾六公子孤独的身影却早已不见了踪迹,唯有他的那件紫色外袍仍披在苏谨心的身上,似乎还留着他未散的气息。
“二小姐,天都晚了,表少爷独自下山会不会有危险。”芷兰有些担心地问道,她虽不知自家小姐与表少爷之间发生了什么,但天色渐晚,五云山的山路又不好走,如顾表少爷这般养尊处优的公子,平日出府,不是坐马车,就是乘轿,何曾自己走过半步。倘若摔下山,或迷了路,府里的大姑奶奶还不寻二小姐兴师问罪。
苏谨心的身子依然在冷得发抖,拢了拢披在身上的紫色外袍,她的目光悠远,却决绝,“他不能留在山上。”
临安城内的谣言,是她一手挑起,可若再牵扯上顾小六,事情就变得棘手了。她要嫁的是云公子,而非顾六公子。
“二小姐顾虑的是,府里的谢姨娘正愁寻不到二小姐您的把柄,如若让她知道表少爷留宿山庄的别院,必然会拿此事大做文章,挑拨大姑奶奶一起对付二小姐您。”一个谢姨娘就已经很难应对,若再加上一个对苏家居心叵测的大姑奶奶,二小姐的处境就艰难了。
苏谨心只是淡笑,却没有说话,顾小六的出现,只是个意外,在她所有的谋划中,从来就没有顾小六这个人,也不可能有顾小六。
人的一生中,总会有遗憾。
有时,回过头想想,当初为何就没有选择另一条路,或许,现在会是另个一番景象。
但她苏谨心,毕竟不是十四岁的闺中女子,不谙世事,虽然前世死的时候,她也不过十七岁,可两世加起来,该受的苦,她都尝尽了,而陷害她的仇人,却依然嚣张地活得好好的。
她不甘心啊。
这一条路,在她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今世她不可能再有第二路可以选择了,哪怕玉石俱焚,她也只能一条路走到黑,独自承受。
素手紧握着紫色外袍的衣襟,苏谨心莲步微移,来到别院中的一棵开着深红色花的树下。
“芷兰,你知道,为何所有的花中,本小姐唯独单单喜欢此花。”苏谨心指着树上的花,意味深长地道。
芷兰看了眼,道,“拒霜花清资雅质,不惧风寒,就如二小姐您欣赏云公子不流于俗的品性一般。”
云公子的品性如何,其实并不是苏谨心真正所关心的,谁教他被庶姐苏谨妍看上,所以,她费尽了心思,也要从庶姐苏谨妍手中抢过来,让庶姐苏谨妍一生痛苦。有时,苏谨心会想,倘若前世庶姐苏谨妍看上的男子是顾小六,那么这一世,她报仇是否可以更容易些呢。
苏谨心摇头道,“此花,一日有三色,晨起为白,午时转微红,酉时颜色最深,红的绝艳。你不觉得这不是与我们人一般,是我们,却又不是我们。”
明明看到的是,转眼间,却又变了颜色,教人分不清。
“奴婢比二小姐年长一岁,倒还不如二小姐您看的通透,想来奴婢真是惭愧。”芷兰对苏谨心满眼钦佩,但心中却有些不解,她家二小姐明明一直都是待在深闺,此次来五云山的别院,也是第一次出府,但为何二小姐给人的感觉是,她曾经在府外生活过,而且还很了解那些乡野之人的穷苦。当然,最让芷兰震撼的时,今日二小姐竟会拿整个苏家来发毒誓,从而堵着那些人哑口无言。只是这誓言太毒,一旦被老爷知道,怕是又会对二小姐家法伺候了。
苏谨心以花喻人,芷兰自然听得出来,但她,却猜不到二小姐所说的人,是谁。谢姨娘,大小姐,老爷,或是夫人,难道是表少爷……,芷兰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转头看自家二小姐,见她仍怔怔地对着木芙蓉发呆,心中暗笑,跟着一个心思难测的二小姐,她真是越来越疑神疑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