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万历年起,这老天爷就变了脸,风不调雨不顺的,连着几年庄稼都欠收,产量那是大不如从前,一亩地能收上百十斤谷子就算不错了,扣除交给县里的赋税,能余在手中的就更少了。家中没荒的勉强能糊个口,要是碰上家里有荒,欠了谷子或者赊了铜板的,这日子可就难熬了。
要说往年上交到县里的田赋也不算多,可自打四年前朝廷下令征收什么辽饷后,这田赋就一年比一年高。听城里崔师爷说,今年怕还要征得多些,说是当今皇上派他的老师督师辽东,要修什么关锦防线,处处都得用钱,国库早就撑不下去了,就指着今年这田赋了,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银子到位,啥事也都跟着到位了!
儿子要上进,是好事,问题是这回得要三千两啊!一想到这数,黄老爷下意识的就肉疼,腮帮子都酸得很:我的乖乖,三千两啊,这可不是小数,我得收多少年租子才能收到这数啊。
寻思半天,把心一横,牙一咬,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反正自己苦了一辈子,算计了一辈子,为的也是儿孙,如果这三千两当真能让权儿谋个肥差,也值!
黄老爷心里其实明白得紧,他知道那银子再多,可没个用处那也不好,难不成都堆在家里没事的时候拿出来数吗!这银子啊,得用,得拿出去用,得拿银子去换银子!现在儿子要用这钱去买官,这银子就得毫不犹豫的捧出来,为啥,因为这银子使得值,用在刀刃上了!这要是把肥差谋下来,三千两立马就能赚回三万两,你说这生意划不划算?当然划算了!
正想着,派谁到京里送银子,却见自家的管事田五一脸不安的跑了过来,未及跟前,就老远大呼小叫起来,一脸的急相。
“老爷,老爷!不好了,番子到咱庄上了,番子到咱庄上了!…”
啥?番子?
黄老爷一愣,啥番子?屁股一动,想问个明白,脑子里却一黑,整个人顿时就呆了那里,为啥?因为他想到番子是啥了,不就是东厂那帮索人命的黑白无常嘛!
黄老爷年轻时也是见过世面的,举人的功名可不是白赚的,当然知道东厂番子上门意味着什么,再一联系,不禁脸都白了,他想到该不会是我那大儿子犯了啥事,现在东厂要来抄家灭门了吧?
我的个亲娘哎,这权儿倒底是出啥事了,昨把番子给惹上门了呢!我黄府上下百十条人命,几代家业,这可如何是好噢!…
想到东厂番子们的手段,黄老爷吓得是七魂没了六窍,一屁股坐倒在地,浑身直哆嗦,就差口吐白沫了,把个周围的下人和佃户们也都吓懵了,张大了嘴巴不明所以的望着黄老爷,不知道他老人家昨就抽上了呢?没听说黄老爷他有羊颠风啊…
管事田五见自家老爷吓成这样,也慌了手脚,但他虽然心下也怕得很,但还不至于和黄老爷一样乱了分寸,魂不守舍起来,脑袋还算有点清醒的,当下忙扶起老爷,小声安慰道:“老爷莫慌,老爷莫慌,那些番子们只说让老爷去见,并没说其他事,照小的看,怕未必是大公子在京中犯啥事。”
“是么?”
听田五这么一说,黄老爷回过味来:对啊,听说那东厂的番子要是上门拿人,可是直接就冲进来的,哪里会叫人通传?这要是都先通传一声,他们也不是东厂的人了。看来自己想得多了,或许这几个番子只是临时路过,想打打秋风什么的,未必真是冲咱黄家来的。
念及于此,黄老爷抬脚便往大门那走,边走边问田五:“来了多少人?有说为啥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