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由远及近慢慢行来,一边走一边上下打量着楚离,楚离也将他看了个大概。此人面白无须,头戴四方文士巾,身着青布长衫,虽处众人簇拥之中,却仍显淡定从容,没有丝毫拘谨或骄矜之色。仅以外观而言,实在不像大户人家的管家,倒像白丁中的雅人,官场中的士子。这人一双眼睛望来,目光平平无奇,楚离却觉得被望到了心里去。
中年人来到近前,看了看倒得横七竖八的护院,眉头微微皱了一皱。那些护院登时停止了呻吟,滚的滚,爬的爬,实在起不来的由别人搀扶着,灰溜溜地躲得远远地去了。躲在中年人后面的陈管事二人脸色发白,却又不敢走开。
毫无疑问,这人一定就是小六子口中的管家了。只是这管家人虽淡定,但从旁边人的反应来看,所带的威势可非同一般。寻常的大户人家,可出不来这等人物,看来这“宋家”多半来头不小。只是小六子出身低微,见识不多,言语略有出入也在所难免。
楚离正想着,管家已经微笑拱手:“在下宋廉,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楚离连忙抱拳拱手:“不敢当,在下楚离,不知宋管家有何见教?”
宋廉一笑,道:“家奴不驯,管教不严,有劳公子费心了。”
楚离一愣,接着恍然,此人如此说话,倒不一定是包庇那些家奴,而是外人面前,总得给自己人争几分颜面。言语虽然暗藏锋锐,明面上却是感谢之言,楚离即使心生不快,也是无可奈何,况且自己虽是为了保护小六子,总也还是冒犯了人家。
于是楚离微微一笑:“虽是强出头,事出总有因,宋管家想必已知原委,在下也就不再赘述。但一时鲁莽,出手略重了些,得罪之处,还望宋管家海涵。”宋管家话中有话,楚离也是一语双关,你的家奴管教不严,挨了我的打,那是白挨。小六子想必已经把前后经过告诉你了,既然知道原委,还如此说话,未免有些不近人情。
宋管家闻言微微一挑眉毛,接着笑了起来:“对此等顽劣之徒,宋廉还不至于和公子计较。只是听小六子说公子为人仗义,心仁宽和,但观公子之行,仗义倒是有的,但言谈之间,这宽和之说,只怕倒未必是真了。”顿了一顿,见楚离面上并无变化,宋廉笑着继续说道:“然公子少年英杰,自然要有些锐气的,念及此点,倒是宋廉有些苛求了。”言下之意,竟不是反击之词,倒像是在点评楚离其人了。
“先生,小的有句话想说。”宋管家旁边一人插言。众人一看,正是适才与楚离交手的汉子。管家一笑,似含深意地看了那汉子一眼,微微点了点头。那汉子继续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本就带着热血豪情,没有些锐气,怕是也做不来的。若是见了管家就唯唯诺诺之辈,怕也不能对着二十几个汉子了。”汉子说完,冲着楚离微微一点头,站到一边再不言语。
楚离听罢,不由得对那汉子刮目相看。先前一直以为陈管事那般模样,宋家的门风也好不到哪去。哪知道来了封丘之后,一个管家,一个疑似护卫的汉子,居然都有些不同流俗,看来自己日后观人行事,还要加倍谨慎些才好。
宋廉一笑:“你这杀才,难得却起了相惜之心,竟看不得公子吃些言语小亏。”接着转头向楚离道:“在下不才,言语微有冒犯,不当之处,还望公子包涵。只是在下听闻公子一路行事,略感好奇,当今之世,如公子这般立意持正,心怀仁厚的人怕是不多了。囊中羞涩却不偷不抢,面对讥辱而心静如澜,若是换个说法,怕是胆小怕事的人也稍有符合。但适才公子孤身一人相斗于数十,这胆小嘛,自然是笑谈了。尤为难得的是,仗义出手,却不为回报,着实令人钦佩。”
楚离听得面色发烫,料不到宋廉前倨后恭,居然夸奖起自己来,这般不吝言辞,倒叫他有些难以承受。只听宋管家又道:“敢问公子意欲何往?”楚离闻听微一踌躇,正想着用什么言语应付过去,却听宋管家道:“公子莫要误会了,在下忝为一任管家,现下欲东行营生,身边恰缺人手。适才见公子一番施为,已萌生了心思,难得的是公子品行高洁,是以多此一问。不知道公子意下如何?”
楚离一愣,原来这宋管家一番试探查看,是要招揽人手?不过这也太夸张了些。可是自己要不要答应呢?楚离望了望远方的封丘城,心中一动,先前为了争取时间,是为借小六子的马力,到了此间必然分手。若是不应,进了封丘城之后,人多眼杂,颇为不便。而且进城容易,出城多半就难了。看看这船,多半是顺水东行,离洛都城也是越来越远,虽然水路慢些,但危险性也比陆路大为降低。
楚离正想着,眼角余光瞥见小六子正在管家身后不停地使眼色,似乎很为自己着急。楚离一笑,冲着宋管家一拱手:“宋管家如此美意,楚离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宋管家宽慰一笑,身后那汉子听闻楚离应了,笑着走上前来,拱手道:“在下刘汉,日后共事,还请楚兄弟多多指教。”楚离连道不敢,当下和刘汉说笑了几句。小六子走了过来,面色激动,却只知道嘿嘿憨笑。楚离稍一询问,才知道小六子已经讲事情原委都告知管家,而且管家已经特许带着他东行了。
此时宋管家处理完外事,面色开始冷了下来。回头看了刘汉一眼,刘汉会意,连忙带着楚离和小六子上了船,宋管家如何处置那陈管事等人,已经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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