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阁。
江淮尽量放轻脚步,怕吵醒榻上的宁容左,她拐过面前画着金云双蟒交颈图案的屏风,转头,瞧见那架精致的木制围子床上,掩在锦被之下,容颜憔悴,气息薄弱的某人。
她走过去,俯视着他。
看着那清白的双颊和略无血色的唇瓣,江淮的心蓦地有些疼,恍然间连自己的伤口都有些忘了,伸手摸了摸他光洁的额头,知道已经退烧了,微微放心,想要走。
手却被人攥住。
眉头缓缓蹙起,榻上那人睁开朦胧水润的眸子,瞧见面前人是江淮,神色登时松泛下来,哑声道:“你怎么在这儿?”
江淮被他拽着坐在一旁,淡淡道:“恒王殿下说您病了,所以过来看看。”
听到她称呼自己为生硬的‘您’,宁容左却并未生气,反而释然道:“别听二哥胡说,我不过是近日贪睡罢了,没什么大碍。”
江淮点了点头,觉得气氛有些僵硬,便道:“既然殿下身子无恙,那下官就告辞了,改日再来探望。”
“别。”宁容左不知什么原因,语气有些软,“好容易来了,就多坐一会儿,我又不吃人。”
说着以拳捂嘴咳了两声,声音抖得厉害。
江淮的心终于是软了下来,继续无声的坐着,宁容左攥着她的手缓缓松开,动作轻柔。
时间悄然流逝,两人相对着,视线却从未交接。
宁容左想要将皇帝承诺收回赐婚的事告诉她,思忖片刻,却还是换了个话题:“伤口好了吗?”
江淮捂了下胳膊,明显感到里面的袖子湿了,硬撑着摇摇头:“多谢殿下关心,没事了。”
宁容左实在是不愿听她在这里扯官腔,遂撑着起了起身:“这里就咱们两人,咳咳……别用这种语气,我不想听。”
江淮无声一笑,顺手扶着他靠在那软枕上,淡淡道:“长生教的事,多谢你帮忙。”
宁容左捉住她要收回的手,眸光驳杂:“什么时候开始……跟我也客气上了。”
江淮舔了舔微干的嘴唇,不说话。
宁容左眼中一动,动作利落的撇开她的手,面色明显冷淡了下来。
不错,只要是顾及到旁的,两人之间的感情就会变得十分微妙,忽远忽近,各看不透。
反倒是身处长生教的时候,只一心求得生,捉党首,毫无外界干涉的情况下,才过得颇为自在快活。
更何况,现在本就日渐疏离的两人,又被赐婚的事横搅了一棍子,虽然皇帝承诺过他不会赐婚,但毕竟两方府里的诏书还未收回,心意的真假实在是难以揣测。
尤其是现在,江昭良圣宠优渥,江为一国之婿,江淮升职封赏,旧臣的地位重新恢复,不再需要自己的庇护联盟的原因之一开始逐日消减,最后无疑是利益链断裂,彻底玩完了。
比起帮助自己参与夺嫡,朝不保夕之后扶摇而上,怕是像现在这样独善其身,才是最佳上计。
江淮素来是最会辨朝局,最识时务的人,这份感情,对于理智为上,处事冷静的两人来说,都不是能影响最有利的判断的羁绊只是,他并不知道扶统大任的事。
江淮也在犹豫,经过宁容左私自调用鸿蒙斋,闯入御史府救自己一事后,皇帝是咬死了他们两个之间有猫腻,断定自己必然已经参与了夺嫡,想要撇清,怕是难上加难,但若是破罐子破摔,真的摆到明面上来,皇帝定会再生忌讳,旧臣又会刺入他的眼,置入险境。
真是纠结万分,纠结的想让人抓头发。
想着,两人又互相对视一眼,旋即再次将目光移走。
“罢了。”江淮实在是不想多坐,道,“我先走了。”
宁容左这次没有拦,而是躺回被子里,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蓦地清冷开口:“我冷,记得把门关好。”
江淮脚步不停,轻应一声,开了门,用身体挡住风雪,合了门。
来送药的崔和她迎面会上,疑惑道:“你怎么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