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灼华宫离御景殿有些远,江淮便准备直接从赏花苑中间穿过去,虽然都是七拐八拐的小路,但时间能缩短不少。
等走过了那个穆雎曾经掉下去过的荷花池子,就是那片和花君一起偷窥过的假山群,穿过了那里,再翻过一道极长的半人高木栅栏,便是直通灼华宫侧门的卵石小路。
因是初春,这里的花还都开的很稀疏,昨夜虽然降了长安今年的第一场春雨,但也未添多少光泽在其中,不过冷却是更冷了,深吸一口气,鼻腔都是透寒的。
江淮的步伐有条不紊,眼见着拐到了假山群的后面,正要拨开一溜儿的草丛,准备翻栅栏的时候,忽听背后有道脚步声响起,再然后,未及反应,便听到有人冷笑道:“御侍大人?”
那声音冷的有些陌生,既像是漠岭极北草原上掠过根根绿尖儿上的清风,又像是洞庭峰下那鹿头涧的断石上流滑的水滴,砸透一层极薄的浮冰,钻入心室。
江淮眸光闪烁,十分冷静的转过身去,抬眼端望,是宁容左。
他一改素日的风流模样,面容严峻,气势浑然,不再穿那件素日最喜欢的藏蓝色交领长袍,反倒是换了身淡霜色的圆领薄衫,腰间一条金黄色的锦带彰着他将将恢复的身型。
而他整个人与这薄衫的颜色一样,如冬霜般,每一个毛孔每一个细胞都蕴着刺骨的冷意,让人胆寒。
自打上次两人说了那番决绝的话之后,宁容左就像变了个性子,浑身逆鳞乍起,总是喜怒无常的,尤其是近来朝会,他就像是吃了火药一般,谁若是敢反驳他一句,亦或是一个眼神不对劲儿,必定化言语为刀剑,扎的人家浑身都是血窟窿。
江淮倒是镇静,只是面对这样一个宁容左她实在是心里没底,轻轻道:“下官给殿下请安。”
她此时行的揖礼,双手前后交叠抬在胸前,那十根手指白而直细,光滑如玉,却空无一物。
没戴扳指。
宁容左看着,眸光呼啦一下落了下来,愠怒不发:“御侍大人,这有大路不走,翻栅栏是要做什么去?”
江淮虽然疑惑他为什么会在这里,毕竟假山群的后面正常是不会有人钻进来的,但此刻她只想快些离开,遂依言恭敬回答。
“回殿下的话,下官是要去探望贤妃娘娘,从这里翻过去,能快些。”说完,她往后退了一步,从怀里掏出那枚鸽血扳指来,那上面还刻着元稹的诗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去巫山不是云。
只可惜。
沧海水已化为颚角的一滴清泪,巫山云也不过是裙摆上的一抹绣样。
不敢多珍惜一秒,她利落的递给他:“对了,这东西我保存了五年,也是时候还给殿下了。”
宁容左睫毛轻掀,微微有凛风打在眼前,他负手没接,问道:“上次怎么不给我?”
江淮想起‘上次’,眸光微微荡漾,语气如风般清淡:“忘了。”说完,唇瓣微勾,一个笑容莞尔。
“忘了?”宁容左仍是不接,反而冷言冷语,“是忘了还是舍不得啊?”
江淮眼底的笑意霎时间退去,光滑的眸珠上结了一层淡淡的冰霜,她也没说话,而是直接把扳指扔给了他。
那红润的鸽血玉石在空中划了一道极其优美的圆弧线,稳稳的落在了对面人伸出的右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