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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和二十年冬月初七,宜祭祀。
正午时分,天空薄雪细密,漫天白羽漂浮,垂下来的阳光温和不刺眼,风冷却不似尖刀割面,种种迹象表明,今天还真是个适合绞刑的日子。
“快些!快开始了!”
“监斩台上立绞刑架了!”
“我……我不敢。”
“怕什么!”
“就是!这种事八辈子都难遇一回!”
长安城人潮汹涌,全部聚集在了南塘街和青园街的交叉口,多的犹如舔舐糖液的群蚁,他们肩膀碰撞,鞋脚相叠,对着监斩台上的那人指指点点,有惋惜唏嘘她桃李早逝,哀呼天妒英才的,也有痛斥其自作自受,活该被绞死,大汤妖孽得除的。
硕大的绞刑架立得极稳,木柱将近两尺宽,几乎要扎进台面,江淮的双手腕被分别拴在两侧的桩上,冬日的麻绳结着层霜,直把她的肌肤磨得血肉模糊,隐隐露出皮下的白骨,这细密的痛楚和嘈杂的喊声将她吵的睁开眼睛。
这一瞬,周遭寂静的连风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她还不算狼狈。
这身月白色的衣袍被血浸透,干涸过后像是一幅画,画里掩着昨日的刀伤,她当时抱着必死的决心,用力极狠,匕首插的穿透身体,到现在还疼的不敢用力呼吸。
想起昨夜那一幕,她遥望着满街的人潮,在里面看到了来监视行刑的书桐,忍不住露出抹讽笑,死一次不够,还要把她救活后再死一次。
看她死,就那么有趣吗?
老子去你们娘的。
……
……
“大人!”
正在她绝望自嘲的时候,人群中挤出来一人,赫然是泪流满面的北堂,她拼死冲开守在台下的禁军,扒住台边儿哭喊道:“大人!北堂来了!”
江淮面色欣慰,嘶喊时冷风灌肚:“母亲呢!”
北堂摇头,泪水飞溅:“老夫人在府中哭的晕死了过去!我不敢带她过来!”说着,就要跃身上去,不管不顾道,“北堂来接您回家!”
江淮瞧见她的背后有禁军举剑而来,瞳孔骤缩:“北堂!快退下!”
话音未落,那柄银晃晃的长剑瞬间贯穿了北堂单薄的身子!
百姓的惊呼声四起,滚热的鲜血飞溅至众人脚下。
江淮浑身的寒毛霎时间激起,她的眼眸在呼吸间赤极,身子拼命前挣,眼瞧着那麻绳要栓不住他,旁边有禁军焦急的上台,将她的手臂抵在头顶的木板上,再掏出腰间的匕首,咬牙穿透她的骨肉扎进木板,实实钉住!
江淮痛苦闷哼,一脚将他踹翻,但她专攻指法,腿法单轻功较好,力道并不强劲,几个禁军合力将她的双腿抱住,亦是十分无能为力。
她泪噙眼眶,眼睁睁的看着北堂欲要消弭,那人临死也扒着监斩台,伸手颤巍的探到她的靴子,手指无力的敲了敲,泪流结冰:“大人……北堂……这辈子……只认……您一个……主子。”
鲜血涌出嘴巴,她无力的跌倒,消失在视线中。
江淮四肢颤栗,愤怒和悲伤同行:“好!不愧是我的丫头!”瞥眼左边那个孤单站立,亲自来监刑的慕容秋,不得不切齿道,“动手吧,别等他们来。”
慕容秋自然知道她说的‘他们’是谁,无非是花君崔等人,索性她今日难逃此劫,好歹舅甥一场,遂清冷道:“行刑”
话音落了,响起花君的惊喊声:“君幸!”
江淮茫然转头,见崔满脸悲怆的扶着那人,花君心痛难耐,倒在地上不能多前行一步,周围的百姓甚识时务的让开位置,她凄然失声,如败势的海棠花瓣般扑倒在监斩台的下方,艰难起身,同北堂一样伸手握住江淮的靴子。
“君幸!你不能死!你千万不能死!你死了我怎么办!我现在就去求皇上!我去求他们!求他们放你一条生路!”花君嘶喊着,想往回跑,却被崔拦住,她将那人的身子搂在怀里,抬头看江淮,那人苍白的面色鲜有无奈。
江淮目光深远,扫过四处,却忽的愣了愣,方才在人群中,她好像看见安陵王的身影了,只不过消失得太快,不能确认。
安陵王怎么会在这里?
他又为何一脸悲痛?
不过刻不容缓,江淮已经来不及思考:“动手吧。”她转头对慕容秋道,“舅舅若是再拖下去,我说不定就死不成了。”
慕容秋也是这么想的,但出乎意料的是,终于要处死江淮了,他的心情却没有想象中的轻松,瞥眼四处,他有些担忧贺家人的出现,可蹊跷的是,最可能出来劫刑场的几方势力都没有出现,好像就这样默认了江淮的赴死。
罢了,猛地挥手:“行刑”
慕容秋后退几步,负手而立在流言蜚语中,有两位禁军上前,他们的手上拿着团麻绳,两头系着木棍,二人合作将那绳子套在江淮的脖颈上,然后各自一端,手持木棍,逐渐旋转用力,那麻绳拧转,缓慢的逼近那人肌肤。
慕容秋面色沉肃,将粗布袋套在她的头上。
花君尖叫着,眼睛血红,她发了疯似的抓着监斩台,纤长的指尖硬生生的划出数道痕迹来,崔亦是痛心难忍,她克制的抓着花君,将她搂在自己的怀里,无声落泪,同跌坐在地上悲凄奄奄。
水泄不通的百姓寂静无声,瞧着被行刑的那人身子突然绷直,钉住的双臂不停的往外挣着,另有禁军上来按住她的身子,好在施行者慈悲,没有慢腾腾的折磨她,而是利落的转动手中木棍,不到十几次呼吸,江淮的动作幅度便减缓下来,她的双腿不在需要人抱着,手肘也失力弯曲,有清晰的血迹浸湿了粗布袋和麻绳交接的地方,冷风吹袭,很快就凝结成了血涸。
慕容秋眼中沉重,又扫了扫四周的人群,总觉得这一切顺利的不像是真的,江淮就这么死了,死的风轻云淡。
他的心病一下子除了,头却更疼了。
这人挥手,那些禁军取下扎在她手臂上的匕首,松开她腕上的麻绳,江淮的身子像是手帕一样凋零在台上,抬脚踢了踢,一动不动。
花君见势,不顾一切的冲上台子,将她毫无生气的尸身搂在怀里,却不敢取下她头上的粗布袋,她害怕看到江淮的死相,她没有勇气去面对。
因为她知道,江淮死了,屹立在她身前整整八年的山脉便倾塌了,她将如壤中之蛆般暴露在烈日之下,她要独自面对余生所有磨难,至死方休。
想着,她颤抖着握住江淮冰冷的手,瞧着那修长笔直的骨节,冷风吹裂伤口,却换不来那人丝毫的回应。
现实如锤,快要砸碎她的脊背。
君幸,没有你。
我如何才能活下去?
俯身,终于失声恸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