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影的承诺就像是一针定心剂,让我心里一下子有了底。“她过来可能要到午饭时候了,”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我说,“给市场部的培训课还剩下最后一点,我去接着给他们讲完。咱们做好自己的事,别让外因干扰了我们正常的步骤。”
顾强说:“好。”他掐灭了手里的半截烟头,回到办公桌后,“我把这事理一下,等阿影来了,给她提供尽量详尽的材料。”他也明显轻松了些,看得出来,他对阿影的能力也非常信任。
我拿起自己的文件夹,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顾强似乎感应到,抬起了头。我握紧右拳,使劲挥了一下。顾强笑了笑,也向我挥了一下拳头。这种时候,相互间的鼓励非常重要。一瞬间,自信在胸中升起。只要我们有斗志,眼前这点挫折其实算不了什么。
我边往楼下走边想,对顾老大来说,最大的打击就是陈曙莲给他的。他度过了那一关,心理素质明显加强,现在能对他造成严重打击的事,恐怕已经不多了。相反是我,工作以来,其实并没有受到什么严重挫折。给顾强打劲的时候,也是在鼓舞自己。
以前出个质量问题,常常让我睡不好觉。现在想起来,其实那都不算什么。做的事情越多,越大,出的问题也更严重。厂里的几次事情,顾强承受的压力远比我大。看来我还缺少磨砺,这半年来虽然自我感觉进步了不少,但显然还不够。能够意识到自己的不足。也算是一种进步吧?
我笑了笑,推开市场部的门。里面的人正三五成群的聊着些什么,见我进来,一下子没了声音。我指了指旁边的小会议室,说:“我们继续。”
在小会议室里坐了一会,整理了一下思路,市场部的人都到了。地皮的事都是顾强一个人在跑,厂里没几个知道,没对他们产生什么影响。他们如往常一样,打开笔记本,做好记录的准备。
这个新部门的人,有一大半是原来厂里的业务部的。他们虽然以前工作做的不怎么样,但多少都有些这方面的经验。一些理论内容,我也都结合这几年自己积累的经验,讲些实例,他们听起来应该不会有什么障碍。用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总算是把今天的内容讲完了。
我轻轻舒了口气。为了上好这个培训课,自己也补充了不少。教的同时,得到的也不少。我说:“我培训课到这里就结束了。”扫视了一眼在座的十几个人,他们都露出轻松的表情。“大家觉得,对你们有没有帮助?”
“我觉得学到了不少东西。”
“嗯,现在对市场开发,有了比较系统的认识。”
众人纷纷点头。
我说:“我们为什么搞这个培训,大家都知道吧?”
一人说:“是为了厂里新产品。”
其他人表示同意。
“是为了新产品,但不单单是这个原因。”坐的时间长了,屁股有些疼,这是我的老毛病,上学时就这样。45分钟是极限。老师一拖堂我就坐不住了,没办法,身体太好,臀上肉薄。站起来边走边说:“以前的业务部,工作成绩非常不好。我们市场部,是在以前业务部的基础上扩建起来的,大家也看到,现在12个人,比以前业务部人多了。以后人还会更多。”
我走到白板前,将厂里新部门的名字都写在了上面。最后在“生产部”和“市场部”画了两个圈,“这是产,这是销。两方面一定要互相协调。由于以前我们的业务部工作不力,厂里的情况一直非常糟糕,生产部时常会有无工可作的情况,远远不如方宏伟在厂里的时候!”
我的声音大了一些。在座的人脸上都有些不自在。十二个人里,有九个曾被方宏伟开除过。我要的就是这种效果,知耻而后勇,小刺激一下他们,不是坏事。
“现在大家首先要做好的,就是以前业务部的工作。其次,在新产品投产前这段时间里,大家做个市场开发方案出来。可以独立完成,也可以几个人之间配合完成。这是我们今后工作的主要内容。”
我扔下笔,回到座位前,双手按在桌上,撑住前倾的身子,希望这个姿势能给他们一些压力。“请大家记住,销售是我们公司一个极其重要的环节。市场部业绩的好坏,直接关系到公司的利润。新产品能不能顺利进入市场,就要看大家的努力了!我不管以前你们上班时在做什么,但从现在开始,大家都应该明确自己的工作目标。新的工资资金制度马上就要开始施行,百万年薪,离你们非常近!能不能拿到,就看你们愿不愿意为这个努力了!”
金钱的刺激比什么都管用。在听了我最后一句话后,众人终于显露出了兴奋之色。市场部成立之前,我就和顾强就商量过利润分配的细节,研发部和市场部这两个部门,将成为厂里所有岗位收入最高的。对于市场部来说,如果业绩好,一个市场部职员完全可能拿到比各部经理、总经理更高的收入。当然,如果做得不好,也有可能是收入最低的。
这个消息我们没有刻意隐瞒,厂里的人都有耳闻。凡是有志于此的,都可以加入市场部。这12个人里,大多都是冲这一点,才到市场部的。
“吴总,正式的文件什么时候能下来?”一人问道。
我说:“方案已经定好了,等厂里重组完成,就会正式公布。相信不会让大家失望。”为了我便宜行事,改组厂里部门之初,顾强就给我安上了个总经理的头衔,所有工作都开展得很顺利。不过也因此而生出了不少我是“第二个方宏伟”的议论声。
“最后再给大家说明一下,销售是个很灵活的东西。我所讲的只是介绍了一下市场开发的一般步骤和一些成功的例子。这个不是一成不变的。厂里希望能看到大家有创意的企划书。就这样吧,大家开始工作。”我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可以走了。
擦掉了白板上的内容,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我最后一个出了小会议室。旁边市场部的办公室里传来众人的议论之声,主要还是对收入方案的猜测。
他们现在还没有抓住重点。可以说,比起我贸易公司的那些销售员来说,他们还差了很多。现在离午休还有一个小时多,可以做的事情还很多。
我静听了会,摇摇头,向楼上走去。算了,先这样吧,一下子让他们紧起来也不现实。等后续手段跟上来,希望他们能有所改观吧!再不行的话,只好用强迫式了。我现在有些能理解,当初方宏伟为什么一下子开掉那么多人了。
回到顾强的办公室,他正在通电话。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听了两句就知道电话那头是冯佳。给自己泡了杯茶,坐在沙发上点上支烟,休息一会。说了半天话,有点口干舌燥的。
顾强说了一会,挂下电话对我说:“课讲完了?”
我点点头,说:“嗯,当老师还真不容易。以后进入轨道了,我们得从大学请些老师来讲。我这点水平,也就应付一下眼下。”
顾强端起杯子,走过来坐在我侧面的沙发上,说:“你说那些老师如果真有水平的话,怎么不自己做生意呢?”
我想了想,说:“他们的理论水平还是很高的,实际操作差了些。理论来自于对实践的总结,反过来能更好的指导实践。有理论的支持,做事就更系统些。我们国家其实在很多方面理论水平都是相当高的,只是操作的人不行。不少发达国家也会派人来学习,回去后用来指导工作,效果就非常好。”
我见顾强用桌上的打火机点烟,几次没点着,便把自己的一次性火机扔给他,“就像你这打火机,只有经常充气,才能长久的使用,不然和一次性的没什么区别。发挥不了最大的功效。当然了,这个例子不太恰当。”
顾强点上了烟,喷出一团灰白色,点点头说:“我能理解。以后的培训课,我也要经常听听。”他初中只上了一年不到,很多东西都是自己学的,自我补充的意识还是很强。扔下打火机,他说:“也不知道地皮的事要多长时间才能解决。如果时间长的话,我们倒不如想办法去租个厂房。”
我说:“再慢也用不了多久吧?要是找个厂房,租上几个月,怕是没人愿意租呢。而且我们搬家,也费时费钱。”
“这倒是。现在租厂房,没有个三五年,别人是不愿意租的。”他想了想,说:“要不我们租一处地方,等自己的厂子建起来,也租出去,这样不就拉平了?”
我知道他是急着把局面先打开,我又何尝不是呢?我喝了两口茶,说:“还是自己的地方用得踏实些。至今我们还不知道是谁在背后对我们使坏,总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多长时间能拿到地皮,现在也说不上,等阿影来了再看看吧。”
顾强无言的点点头,把烟一掐,背着手慢慢踱到南面的窗户边上。我也扔掉烟头,走过去站在他边上。远处就是那块空地,一直延伸到河边。空地上长满杂草,一群不知名的鸟正在上面蹦蹦跳跳的觅食。
这里已经是钱州的最南端,算是很偏僻的地方了。然后几年之后,道路一通,连通周边,加上引资政策,还会有更多的知名企业入驻,这里将成为钱州最为重要的高新技术产业区。而我们的问题,也是因此而起。
顾强出了会神,突然问道:“你说,如果是方宏伟还在厂里,这次换地皮的事,会弄成这个样子么?”
我说:“也许不会吧。”
他摇了摇头,说:“不是也许,是肯定不会!”顿了一下,他又说,“从商以来,我的信条是,宁可自己多做一些,也不愿意让别人受到麻烦。累是累了点,但正因为这样,我起步时没有碰到什么大的困难,大家也都愿意和我做生意,都知道我是老好人。而我也相信,生意当以诚为本!”
我静静的听着。刚入行的时候,我也是这种观点。曾经有一个同事,将原本不是客户要求的钢厂和钢号的材料送去,却告诉客户,这材料正是人家需要的。当时我对他这种做法非常反感,认为这是对客户的欺诈。但后来随着自己业务量的增大,接触的人变多,开始认同了那位同事的解释。
那位同事对我说:“这两种材料只是执行的标准不同,实际上一回事。客户不愿意用,是因为他没用过,不知道能不能用,如果出了意外,他承担不了这种风险。但是我知道他完全可以用,我来帮他承担了这个风险,也就是帮他解决了材料短缺问题。我这是在帮客户。”
而在那以后,这种事情,我也做过。由最初的不自然到习以为常,似乎没用多长时间。这个道理,我相信顾强也一定明白,诚信,要看如何理解了。如果墨守成规,一点不知变通,在当今只怕是混不开的。
果然顾强说:“但我这种做事的方法,还是过时了。工厂那时候发展停滞,我也想变通一下,可每到关头上,还是走得老路。不那样做,我心里总不舒服。就这样,老好人的名头越发的坐实了。”他轻轻叹了口气,收回目光,看着窗台上的一株仙人球,伸手去摆弄了几下。
这盆仙人球可能很久都没浇过了,花盆里的土已经干裂开来。但上面的一朵白花却开得正艳。办公室里常开着空调,远比外面干燥。
他接着说道:“后来方宏伟来了,你也都知道。他做事跟我很不一样。用现在的话说,叫符合潮流。厂子一下子迅速发展起来。他有些事,我明知道那样做,才更符合当下的情况,可还是看不惯,于是干脆不去管了。反正累了累够了,歇歇正好。就这样把厂子都交给了他。这盆花就是他那时候送我的,意思是告诉我,做人故然要圆滑,但也要有些刺在外面,不然谁都能上来捏你一把。”
我也像他一样,伸手去摆弄。一不小心,被扎了一下,一下刺痛,指尖滴出血来。顾强说:“不要紧吧?快用纸擦一下。”
我把手指放在嘴里吮了一下,说:“没事。”
顾强笑了笑,说:“我干体力活出来的,手上茧子多,你不能和我比啊。”
我也笑了,说:“被扎了,才知道疼,不是么?”
顾强拍了拍我的肩膀,点了点头。指了下沙发,我和他一起走过去。一坐下来,我们就各自点了一支烟,两个人烟瘾都不小。
“虽然我那时候闲在家里,可有什么事找到我,我还是忍不住过问一下。实际上这也干涉了方宏伟的工作。他最后离开,这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吧!在我这里始终有些缚手缚脚,施展不开。这个道理我早就想过,只是一直不愿意承认。”
他靠在沙发上,显得有些疲倦。冲着天花板喷出口烟,又说:“谁都知道我是个老好人。同样的事,宁可得罪我也不愿意得罪别人。这都是我一贯的行事造成的后果,其实要怪也只能怪我自己。方宏伟因为这个走,最近这些事,包括现在这个,原因也是我自己造成的。如果不是你和阿影,上次的事,我已经载了。你说的对,厂里已经到了不可不变的时候了,既然我做不好,就应该让能做好的人来做。兄弟,以后就靠你了。我该退休了。”
我笑了笑,说:“你现在这个年纪,离退休还早呢,现在我们等于刚开头,你怎么能搁挑子呢?”
跟前摆了摆手,笑道:“我是又懒病的,你好像也有。不过你有报负,又年轻,这些我比不上你,你也不要学我的懒病。我起步那会,可是不知道休息的。”
我颇有些不好意思,上学的时候就经常翘课。也不为别的,就是想多睡会。这毛病一直带到工作,早上经常是掐点来。有点什么头疼脑热的,就喜欢赖在家里偷懒。这个习惯当然非常不好。只有持续的高强度脑力活动。才能让我打起十二分精神。比如考试,比如搞自己的设计。
顾强说:“你放心,我不会搁挑子的,怎么着也要当好你的副手。”他坐起身子,在茶几上敲了敲,“咱哥两弄出点名堂来,让那帮人看看!”
谁是那帮人?我们都不清楚。但所有在后面捅刀子以及想看我们笑话的人。都可以归入到“那帮人”里。
我也坐直了身子,使劲点点头。“兄弟合心,其利断金!”奶奶的,干他的!顾老大尚且激情如此,我这小年轻怎么能落后呢。
顾强说:“把你整理好的东西拿出来,我们一起合计合计。”
我说:“好!”忙到办公桌上翻出这几天整理的东西。把几个文件夹放到茶几上,边翻边和他商议。这里面我做得新的运营制度和生产流程,又公司出租方案和人员安排,还有需要辞退的人员。
之前顾强只是让我一个人去弄,有点消极躲避的意思,他知道我提议开掉的那些人里,不少和他又老交情,是以眼不见心不烦。现在愿意和我一起出来这事,变化不可谓不大。
看我拿了运营制度和生产流程,他说:“你做得这个架构,和方宏伟有些相似”
我说:“就是在他那个基础上弄出来的。”
“那么改动的地方,是为了适应我们现在的情况吧?”
“嗯,是这样的。”我直接说道:“其实方宏伟那个更好一些,但对人员的要求很高。厂里现在的忍受,没办法按照他那个来。”
顾强笑着点点头,说:“如果能又更好的人聘请道厂里来呢?”
我说:“那就会有比方宏伟更好的流程拿出来!”我这么说倒不是自认为在这方面比姓方的高多少,而是他那个协议也是以人为本的,如果又高素质人才进来,当然会有更好的空间让他们发挥。
我又把人员安排和辞退建议表翻出来,顾强仔细看了起来,先是皱了皱眉头,续而拍了一下茶几,说:“就按这上面的办吧!你这样安排也算是人尽其才了。”
我知道他现在心里不太好受。我提议要打发掉的那些人里除了一些干活不用心的,还有一些能力实在太差的,根本无法适应以后的岗位,而又不求上进的人。但这些人里大多和顾强是老交情,当初厂子重新开工,这些人也是第1批回来的。当然很有可能的第一个原因就是这些人那时候没工作。
我说:“如果厂子发展的不好,那些人跟着你真心干的人,没有好的发展空间,不是也对不起他们么?”
顾强哈哈笑了几声,说:“道理我明白。”他拿起桌上我们两的辈子,到饮水机前续上水,说,“其实我知道有些人你是勉强留下的,实在不行也请辞了吧!”
看起来他是下定决心了。我当下不再犹豫,动笔在人员安排后面勾掉七个名字,天到了请辞人员一栏中去。
顾强放下杯子,看了看我改过的表格,说:“唉,多少也要给我点面子吧,这么多人啊!”
我看着他怔了怔,说:“怎么?”
顾强笑着伸手在表格上指了指,说:“我是说他们,不好好做事,现在弄成这个样子,不是不给我面子么?”
我一听,也笑了起来。
厂里的改组方案就这样被最终决定下来。我们又商量了一下,决定这周周末开一个全体会议,将新的制度方案公布出来。厂子重新运作至今,还没有开过全体会议呢。
刚商议完,办公室的们被敲响了。顾强说:“请进!”门推开,阿影俏丽的身影便出现在门口。我一个箭步冲上去,拉住她的双手,说:“你来的真快啊!”稍一用力,想抱一抱她。这几天虽然每天通电话发短信,可又怎么及得上真正相见呢?
阿影双手一挣,在我胸前轻推了一下,说:“还有人呢”我往她身后看去。这才发现还有两人正笑嘻嘻的看着我。定眼一看,都是认识的。一个是她的助手何晓蓉,另一个是池正松,拓阳的又一位王牌律师。
我说:“啊。池哥,晓蓉你们也来了,快请进!”忙将那二人让进屋里来。顾强也迎到门口,招呼他们坐下。
阿影笑着说:“顾大哥,不要客气。”
几人坐到沙发上,阿影想顾强介绍另外二人。顾强便依次和那两个人握手致意。
池正松说:“顾总不用客气。虽然和你是初次见面,算起来咱们也不是外人。吴老弟。你说是吧?”说着他向我挤了挤眼睛。
我笑着答道:“上会的事还没道谢呢,这次又要麻烦了。几位稍坐,我去泡茶。”
池正松笑道:“我们的职业,就是为委托人解决麻烦。要是没有人来麻烦我们,那我们可就要失业了。”
他这话说的我们都笑了起来。
我跑了三杯茶端上,然后在阿影旁边坐下来对她说:“池大哥和晓蓉要来,你怎么没提前说一声呢,我们应该下去迎接一下的。”
阿影撇撇嘴道:“什么意思?我一个人来,你就不能下去迎接么?》”
我冲她挤挤眼睛,说:“对你就不能下去接了,骑士我是想去浦海接你的。”
阿影在一旁小声说笑,骑士别人都听到了,只不过当作不知罢了。池正松喝了口茶。赞叹了几声,又环顾四周,说:“顾总这办公室不错啊,宽敞明亮。”他对这何晓蓉说:“和我们律师事务所总面积差不多了吧?”
顾强给他递上烟,说:“这事在自己地皮上盖的,再大一点也没事,和你们寸土寸金的浦海写字楼不能比啊!”
何晓蓉抿嘴笑了笑,说:“池哥嫌办公室笑了,影姐,你干脆给他单独弄个大的好了。”
阿影说:“没问题,明年搬家,给他弄一层,让他一个人呆着。”
池正松连忙摆手:“别!那我可受不了,孤家寡人有什么意思,工作嘛,就要有个气氛。”
阿影笑了笑说:“说正经事吧!钱州是池哥老家,他在这边也算是地头蛇了。一听这事,一定要和我一起来,这事就由他出面了。骑士厂里上次那个事,他就出了不少力。”
我和顾强连忙道谢。
池正松摆了摆手,“那次还是阿影,别算在我头上。”然后一本正经的说:“其实这也是我来这里的目的。所里现在都找我的,大多是刑事案件,经济案越来越少。我要是在这方面落在阿影的后面,岂不是很没面子?怎么说我也比她早出来混好几年啊!这次难道是和政府又瓜葛的案子,我要是放过了,岂不可惜?”
他是在是个有趣的人,一席话又把我们逗笑了。平时和他说话,根本想不到他在法庭上那种言辞锋利咄咄逼人的样子。不过阿影不也是这样吗?
池正松正了正颜色,说:“早上小吴电话里说的匆忙,你们把情况在详细的介绍一下。”
我说:“这个人呢我大哥来说吧。”
顾强点点头,说:“我们厂这周围,要做成钱州的高新开发区。”旁边小沙发上的何晓蓉掏出本子,开始记录要点。
池正松点点头,说:“这个我知道。计划已经定出来了,现在正在征地。”
顾强指了指办公室南边的窗户,说:“那百年一旁空地,就是要被征用的。我们本来要在那里建新厂房,谁知道我刚报上用地计划,上面就叫停。去了才知到征地的事。”
他边说边到办公桌前,拿出一个文件夹,递给池正松。又拉过来一张椅子,坐在茶几向外一侧,“这事协议。因为我们还没动工,而且市里也不会答应,会在一周内为我们提供新的用地,就在将建成的高新区内,同时还会给我们80多万的补偿金,因此谈不上损失,应该说对我们有利的。我当时就把协议给签了。”
池正松低头将协议仔细看了一遍,然后交给阿影,又问顾强:“今天早上你们去看的,就是上面给调换的用地?”
顾强说:“对!长长的一条,地势极差,根本建不了厂房。我当时就不同意。可管这事的陈科长说,是我签过字的,不换就是违约,这不是明摆着坑人么?”
池正松说:“协议表面看来没什么问题,只是有挤出较为含糊,比如置换的地皮,只有大致的方位。但一般批下来建厂的地皮早期协议都是这样,具体内容在勘测后才定。”他指了指阿影翻看的协议,“光靠这个没有约束力,必须根据实际测量,再给顶出一份具体的协议,随后在办土地使用证等等相关手续。”
顾强说:“对,我最早办厂的时候,就是这些过程。”
这时阿影也看完了那份协议,再交给何晓蓉。“这个协议没有什么问题。”
顾强说:“可那个陈科长却说,协议约定范围内的成块用地都已经划出去了,能留给我们的只有那么一条。不还就是你们违约。”
池正松摇头说:“他那时胡说。他要是强制你签下了那块地皮,明显对我们的利益造成了极大损害,两份协议就全变成了废纸。”
我和顾强对望了一眼,点了点头。这份协议顾强签回来后我也看过,当时是没看出什么名堂来。早上出了事,又翻出来瞅了瞅,仍然不明所以,为自己法律知识欠缺懊恼了一下。现在两大律师认定协议没有问题,让我庆幸自己还算不上法盲。;
但是早上的事,那个陈科长明显是以官压民,我们算是被他给唬了。想到这,不由得气往上涌,真相给那家伙的大肚皮上来一脚,踹出他的肥油来。我恨恨的说:“那个陈科长真不是东西!”
池正松说:“你们说的那个陈科长,是不是陈华斌?”
顾强说:“恩,就是他。话很硬,说是换不换根本不由我。这才急匆匆的请来了几位。”
池正松轻轻哼了一声,说:“这人我认识。四十多岁了,还是个科长,这辈子估计能在升上半级就不错了,他还没胆子放这么硬的话。我们完全可以不同意置地的方案,要求合理更换。”
阿影说:“协议上有合理协调一点,是双方面的。我们完全可以理解成,应当让土地使用者能够接受。”
顾强有些愕然的说:“那他这么搞是个什么意思?”
池正松说:“虽然他们不占理,可毕竟身份不同。代表政府出面,拖上一拖也很要命”。如果被动应对,让他们拖个一年半载,或是干脆到开发区建成在划地皮出来,同时按协议给出补偿金,仍然占了个理字。你看协议上“如遇不可抗力,导致无法及时置换用地”的哪一条,后面只说是尽快提供合适用地。这个而尽快到底有多块?”
我和顾强面面相觑。“可那后面不是注明了不可抗力的内容么,像台风地震这类的?”我想了想问道。
阿影轻轻在我后背拍了一下,说:“傻子,后面还有个‘等’字没看到么?”顾强这回正在低头对比着何晓蓉教导他手里的那份协议,顺嘴答道:“嗯,是有。”何晓蓉捂着嘴笑了一下。忙又放下了手,严肃起来。
我说:“像这种范围内地皮都已经有主的情况,也可以‘等’进去?”
阿影和池正松同时答道:“对!”
顾强将手里的夹子放在茶几上,一首敲了两下茶几,皱起眉头说:“真要是拖我们一年,还真够呛。”
阿影和池正松说话时一直比较轻松。要真是弄成这么个结果,阿影一定不会这么轻松。而池正松似乎专为这事而来,也没道理袖手。我说:“池哥。你已经又办法了?”
池正松点了点头,说:“更是这个不难处理。一般情况下,就算走司法程序,顶多四五个月就能有个结果。钱州现在正在引资,这高新区又是门面工程,这届班子把这个当成主要政绩来抓。肯定要顾及到影响。”他几口将杯里的水喝掉,接道:“这事显然是下面的人在搞鬼。他们也不敢把这事情闹大。按理说,在这关口,不应该出这事才对,一旦声张起来,陈华斌根本兜不住。”说着看了看顾强。
顾强无奈的笑笑说:“就是看我好欺负。换了别人,他也不敢了。”他见池正松怀里没多少水了。便起身给他续水。
池正松站起来欠了欠身子。说:“顾总老好人的名头知道的人不少,光冲这个他还不敢。好人朋友多啊,他陈华斌不得不掂量掂量?这事明显是后面有人给他撑腰。我的意思是说顾总你平时上面走动的太少了,消息不灵通。其实就算是有人算计,这个事还是可以避免的。”
顾强接好水端了过来,叹了口气说:“厂子重新做起来。我忙这四处跑,是在顾不上别的。”
池正松起身接过水杯,说:“改组刚才说,前不久报上的用地计划,这才知道征地的事。实际上这个事情年初刚换届的时候就定下来了。消息灵通的人还趁机起些简易厂房,就为多得写补偿。因为没有正式对外公布,也算不上违规。在这会才的到消息的,出来顾总你,怕是没几个人了。”
顾强无言的点点头。厂子坐到这个规模,大多和上面都有些来往,谁没有个门路?余岚她那帮朋友时不时的在一起聚聚,也会互相透些消息。只有我这个傻大哥,成天跑着业务员的活,不光是辛苦,对他这个一把手来说也是失职。
阿影见顾强不言语,说道:“顾大哥,池哥口快,你别介意。”
顾强笑了笑说:“哪能啊。我什么样的人,你们还不知道么。”说着拿起桌上的烟,给池正松和我都发上,点了起来。
池正松燃起了烟,深吸一口,说:“阿影,其实我早就知道顾总了,我还在钱州读书的时候,他厂子还不大,但好人的名头却是传开了。”
阿影笑了笑,不再接话。我握了握他的手,点点头,不是顾老大没问题。
池正松接道:“这个协议我们已经分析过,虽然有个别的地方稍显模糊,但和政府间的都是这样。我们的国情啊,你没办法坐下来和政府部门对等的讨价还价,一条一条的扣清楚。所以我才说,经常往上面跑跑,非常有必要。这事情,我们来的路上已经分析讨论过。虽然哪会知道的情况不太详细,但可能的情况,我们基本上都讨论过了。这明显是有人在算计我们。”
我看了看阿影,她对我点点头,知道这里面也包括了他的意见。顾强说:“你们没来时我们也觉得是有人算计。不过你说,就算是被算计了,如果我们消息灵通点,也又办法避免?”
池正松点头说:“是啊,如果你们早知道地皮置换,早点和上边通个气,大不了走走关系,置换用地的事总能早早拿到个想要的结果,不会像现在,要用的时候出来问题。只要一套程序走下来,陈华斌这种小角色根本没有发挥的余地。”
我说:“池哥你刚才说,要是走司法程序,也不过四五个月么?这对我们的影响虽然不小,可也不至于不能接受啊。”
池正松笑了笑,伸出两个手指说:“如果我来做。两个月内就能处理。”
顾强说:“那就更没影响了。”他看着我说,“我们可以让余岚那边先造厂房,地拿下来就装起来,费不了多少时间。厂区规划什么地,到时候弄不迟。再不成,停了现在的生产线,老厂房将就一下也能用。”
我点点头。和我想得一样。
池正松放下两个手指,在几上轻轻敲两下,说:“可我们觉得关键不再这里。”
我和顾强一起望向他。等他的下文。
池正松摸了摸下巴说:“你们还记得厂里生产出问题的事情么?那会我还不大确定对方的动机,现在看来所图的,就是那块地皮!那时候如果让对方得逞了,受到顾总的厂子,再在地皮上做点文章,弄个三四千万的进项一点问题都没有。”
我们不由得点了点头。池正松说得没错。高新区建好,厂里这一块地方无疑非常好地段,地皮升值的空间很大,不管是谁接下来,自己用也好,出租或者是转手也好。经济利益巨大。如果再在特征的地皮上起了厂房,做些文章,又何止三四千万!这么大的诱惑,肯下手的人恐怕不会少吧。
我说:“那么这一次,对方的目的也是一样的了?”
池正松点点头说:“我们是这样认为的。对对方来说现在这个机会非常难得,如果此时能盘下顾总的厂子。收益还是很大。不过光拿地皮做文章,还达不到对方的目的。所以,他们还有后手,那才是关键!”
我问道:“那池哥认为,对方的后手会是什么呢?”
池正松慢慢喝了两口茶,然后说道:“我也只是猜测。最有可能的,是从资金方面下手。这也是能给一个公司带来最大麻烦的手段。”
顾强说:“你是说,用贷款做文章?”
池正松点点头。
我和顾强一下子全都默然了。对于一个公司来说,不管是什么性质的,如果不能运用资金,那真是一个毁灭性的打击。
这事厂里下工的铃声响了起来,已经到了午饭时间。顾强笑了笑,说:“我们还是先吃饭吧!不管干什么,填饱肚子才是最重要的。”
我也说:“对,饿这肚子,万事皆休!”
我和顾强的意思,到市里去吃,池正松却说,在下面餐厅吃顿便饭就好,阿影也附和他。顾强说:“那怎么行,几位大老远的跑来,这样子说不过去!”
正推让间,办公室的们被推开了,财务部周经理满头大汗的跑来进来。他没想到屋里有这么多人,怔了一下,叫了一声“顾总!”
看他这急匆匆的样子,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我心中暗叫了一声:“来了!”
顾强说:“老周,什么事你说!”见周经理面现难色,他又说“没有外人,你直接说吧!是不是资金上面出来问题?”
周经理点了点头说:“我们的账号被冻结了。”
“哪个账号?”我和顾强同时问道
周经理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不是哪个,是所有的。四个开户行,全封了,现在资金一点都调动不了!”
顾强皱了皱眉头说:“知道了你先去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