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珍贵的赏赐,我实在是受之有愧……太后居然会同意伊容的进言?”话虽如此,他脑中却转过了别样的念头。开什么玩笑,尽管玉佩有了裂缝却仍旧是稀世珍宝,更何况除了帝后之外谁都没有,这伊容也是胆大,奏请太后赏赐这样的东西给自己做什么?这样一来,她自己岂不是失去了超然的立场?
“伯章,这其实是太后自己的意思,伊容只是借机再烧一把火而已。”赵佶回忆起伊容对自己所说的话,一字一句地复述道,“太后一向对朝中新旧之争很是不以为然,对皇兄一再贬斥元祐旧党更是颇有微词。在她看来,政无新旧,唯义理是守;人无彼此,惟贤材当用。如今朝中众臣之中,曾布勉强还算入得她的眼,而伯章你出身苏门,又和曾布相交甚好,平时处事又深得中正二字,自然便得她好感。”
他见高俅满脸的愕然和不信,只得重重地拍了他的肩膀一下,“你说说,太后如此看重你,你将来还有什么道理不能加官进爵?对了,太后已经让她的兄长向宗良将伊容收在膝下,又把她录入族谱,以后就该叫她向伊容了!”
高俅只觉心烦意乱,走出王府之后仍旧懵懵懂懂的,干脆把马车打发了回去。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六年多了,和妻子英娘是既成婚姻,夫妻俩虽然算不上琴瑟和谐,但好歹也是恩爱非常,唯一可惜得就是没能诞下一个孩子。而尽管云兰时时刻刻提及要嫁给他,真到了引退的时候却宁可重操旧业掌管天香楼也不愿意嫁入高门。除此之外,其余的纳妾提议更是全被他自己挡了回去,可伊容呢,自己能说对这个开朗的女孩没有一点情愫么?
“伊容已经十九岁了。”
这是临走前赵佶意味深长的一句话,他自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可是,这宋朝可从来没有齐头并妻的规矩,在内讲究的是大妇理家,以妾作妻之举更是会遭御史弹劾,听说苏轼的妻子过世后没有把侍妾王朝云扶正也是这个缘故。伊容如今入了向氏族谱便是大家闺秀,又怎可下嫁他一个小官为姬妾,他又怎么忍心委屈了这样一个兰心蕙质的女孩?再说,妻子英娘怎么办,除了至今无出之外,论贤惠论持家论孝敬,谁又能说一定有人比她做得更好?
另一处豪门府邸中,一个中年人正一个人俯瞰着棋盘发怔。棋局中的黑白棋子正紧紧交缠在一起殊死拼杀,一时间根本看不出胜负。四周的墙面上稀稀落落地挂着一幅幅名家字画,其中竟不乏本朝诸大家的手笔。良久,他的目光才从棋盘上脱开,起身走到了窗边。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一局棋的胜者还未必可知呢!”凝望着楼下的花园,他好一阵子才转过了身子,朝椅子上坐着的年轻人道,“你怎么看?”
“父亲难道不看好章相公?”
“章子厚为人阴狠狂妄,虽然心思还算缜密,但终究难免有百密一疏之处。况且,他独相的时间太长,得罪的人太多了!”中年人长叹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你不妨算一算,这些年因为章子厚的坚持而被贬的官员有多少?元祐旧党暂且不提,像李清臣安焘这种曾经手握重权的官员尚且不能在朝堂立足,其他因为各种琐事而被贬的就更加不计其数了!那几句民间俗语你总该听说过吧?”他冷哼一声,面无表情地吟道,“二蔡二惇,必定沙门,籍没财产,禁锢子孙!”
“那只是愚民胡言乱语,做不得准!”年轻人见其父脸色铁青,连忙起身劝解道,“民间的人哪里知道朝中官员的苦处,只一味地认为被贬的都是好官,这对章相公他们多有不公之处……”
“你真的如此认为么?”中年人突然一口打断了儿子的话,似笑非笑地道,“路上遇到端王时,你必下马拱立,意态恭谨,难道不是为了给端王留下一个好印象?还有,那个往端王府送信的人似乎是你吧?要是你真的力挺章子厚,用得着预先留好后路?”
年轻人被父亲连珠炮的问话问得目瞪口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毫不犹豫地撩袍下跪道:“我知道此举莽撞,但如今情势不明,圣瑞宫未必便能占上风,所以才出此下策。若父亲认为我有错,孩儿甘愿受罚!”
“罚?你做都做了,罚又有何用?”中年人晒然一笑,脸色随即一正,“我不仅不会罚你,反而要赞你一句,此举极有胆识,他日为父若能成为执政,你功不可没!不过仅仅这些小手段远远不够,你过来,我有话嘱咐你!”
“父亲!”年轻人不可思议地抬起了头,见乃父脸色霁和,不由喜出望外,连忙站起身来。听着耳边那一句句吩咐,他不住点头,心中完全服了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