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真的没有一点着慌是不可能的,如今并不像是大宋早中期的时候,只要一直坚持磨勘就能谋到一个好位子,为了能够弄到茶马司这个肥缺,他不知等了多少年,运动了多少关系。西北那块地方时常有战事,而且太过惹眼,因此他从来不敢打那个算盘,可西南就不同了。本来就只能当作驮畜的马匹,收购的时候把二等硬弄成一等,然后再克扣一些,从中渔利是最最简单的事,更不要说和那些商贾的默契了。
终于,他一转身回了书房,这种时候,他只能选择向人问计。于他这种官阶上的官员来说,京城的消息往往只能靠这种私底下的书信,要等朝廷正式传文说不定就什么都来不及了。高俅是天子信臣,他想要打听地就是,这个人会不会一直维持着那令人高山仰止的圣眷,若是那样,他舍弃一点利益傍一个靠山又有什么关系?
这一日,高俅正在书房里向程之邵请教一些财政上的问题。他往日接触的高官圈子虽然极大,但在财政上头,除了蔡京之外,程之邵还是第一个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人。要知道,大宋施行的很多政策都和历朝历代没有任何可比性,能够真正理清头绪的人很少,而似王安石那样的高人更是压根就不要指望会随时出现。在眼下这个时候,程之邵这样一个理财高手突然空降在他的面前,无疑是异常难得。
两人正攀谈得高兴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突然从外头传来,紧接着,一个差役跌跌撞撞地冲进了书房,几乎忘记礼数似的嚷嚷道:“不好了,不好了,有一伙夷人因为争议马价,和茶马司的一个小吏起了争执,结果……”他一句话没说完便呛得连连咳嗽,一时竟无法继续下去。
但此时,高俅和程之邵两人已经同时站了起来,脸上尽是难以掩饰的惊诧。他们确实已经搜罗了所有证据,也确实准备在近日之中下手,可是,谁料到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发生冲突?
西南夷向来就有贡马的惯例,所谓贡,其实朝廷往往会以远高于物值的钱物给以补偿,算是羁縻西南诸夷的方式之一。除此之外,直接送到茶马司做交易也是一条路子,因此古道上时常能看到赶着几匹马的异族人。虽然不多,但日积月累,数目却也颇为可观。而以马易物更是最常用的法子,在中原可以价值数万钱的马,他们往往就换到一点盐巴布匹铁器,抑或是其他必需品。当然,直接送到茶马司的,当然主要是换取茶叶了。
这一次送到黎州茶马司的总计有十五匹骏马,毛色鲜亮体格雄壮,是难得一见的上品,而送马的二十几人都是来自惊川州的夷人。负责验马的小吏在发现自己撞到了大运之后,大约是贪心发作,先是力图压下马价,不成之后便诬赖人家是私自贩马的马贩。须知朝廷向来就有禁令,商人不得私自以茶易马,也不得以马易茶,虽然这一条在西南早已形同虚设,但毕竟仍是律令,于是两边争执不下。
“我们不卖了!”贩马来卖的一群夷人终于恼火了,一群人上前牵起马就走,这却惊动了旁边的一群商人,上前问价的络绎不绝。
那小吏见势不妙立即气急败坏地唤来了几个同伴,也不知是哪边先动了手,紧接着竟从推搡发展到武斗,最后竟有人抑制不住动了刀子。血光乍现后,场面便再也控制不住了,匆匆赶到的商云浩脸色煞白地看着大批人扭打在一起,虽然咬牙切齿地命人去报官,奈何却已经难以镇压局面了。
“死了四个,重伤三个,轻伤无数,起因居然就是这么一丁点小事?”
原本不想过于兴师动众,但是,在程之邵暗示借此机会解决一切时,高俅还是抛下其他事务赶到了黎州,可是,那些坏消息却给了他当头一棒。死伤的人当中大多数是汉人,而且是茶马司当中执役的汉人,而那个始作俑者却安然无恙,事后准备逃遁的时候被逮个了正着。而那些动了兵器的夷人只有两个轻伤,一个处理不好,就会引起莫大的纠纷。
此时,望着那个耷拉着脑袋的小吏,高俅恨不得把人扔出去任别人千刀万剐,因为一个人的贪欲而引起了这么大风波,又岂是一条命能够清偿得了的?
“好啊,想不到朝廷的茶马司居然会惹出这样的事情!”他怒极反笑,凌厉的目光从所有人的脸上掠过,而在商云浩的身上停留的时间最长。“事情都已经出了,现在你们说说看,该怎么收场,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