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宁节前的准备自然是非同小可,仅仅是前一个月中先后赶到京城的各国使节,便使得原本就熙熙攘攘的东京街头更添了几分热闹繁华。至于来朝的各国,不外乎便是辽国、西夏、吐蕃、大理、蒲甘、于阗之类,这是往年都有的事,虽然说场面宏大,群臣却并不在意。
这是赵佶的二十五足岁生辰,因此有司在备办的过程中,比往年花费了更多功夫。无论是教坊诸妓还是内廷的内等子,都花费了颇大的功夫。谁都想趁着天宁节的机会好好表现一番,从而能够博得赏识。
看着那一长溜清单和相应花费,高俅颇觉得有些头昏眼花。粉饰太平是需要代价的,而要在辽夏面前夸耀中原豪富,更是要付出绝大的代价,这一次的百官上寿再加上诸军和民间的赏赐,花费预计超过五十万贯,着实不是一个小数目。
但是,他却知道这一举动相当值得——只因为如今辽国刚刚因为内斗而大伤元气,又被拖在辽东战事中动弹不得:而西夏诸军早已龟缩在兴庆府一带难以动弹,正在窥视大宋的动静。而倘若天宁节草草为之,两国必定会认为宋国色厉内荏,这对于今后的事态无疑是不利的。
“户部掏了三十万贯,内库又拿出了二十万贯,否则这场面又怎么维持得下来?”蔡京如今知道高俅是赵佶的生财之路,因此毫不掩饰地道,“这几年不论是修缮宫殿抑或是节庆,甚至是劳军,圣上已经从内库掏出了不下两百万贯。伯章,你还真是财神爷!”
“元长公这不是在骂我么?”高俅两手一摊,一脸的无奈,“我这一次在江南改革税赋,已经有人在骂我是败家子了!你却说我是财神爷,要是传扬到外头。说不定还被人如何编排呢!”
“那些人懂得什么?”蔡京不以为然地一扬眉,满脸的轻蔑,“那些人只道是税赋越多越好,却不知道这一分一厘都是农人辛苦得来,你征得越多,农人所得就越少,他日一旦难以背负重压,轻则造成民变。重则天下大乱!我朝户口比盛唐时还有所不及,税赋却犹有过之,人人都以为这是好事,岂知却是短浅得很!王荆公当年的方田均税法原本是极好的,只是被有心人阻挠不能成行,伯章你此次在江南试行,成效斐然,我等都是以你为荣呢!”
以我为荣?高俅心下冷笑一声,情不自禁地想到了开封厘定田亩的情景。若不是人人都有自己的小算盘,小小一个开封府。附近的田亩还会丈量不清?要不是河北京畿之地全都是碰不得的世家大族。王安石地方田均税怎么会推不下去?
只不过,他自己也不想和这些根深蒂固的大族硬碰硬,当下便轻描淡写地道:“江南乃是赋税重地。田地富饶自不必说,但是,江南百姓的苦楚却比河北京畿更甚,原因就是他们的赋税远远比河北京畿重。此番他们所要缴纳的赋税比以往锐减六七成,日子自然会更加好过,至于缺口则可以由商税填补,不过这一条路子仅限于江南,其他诸路要推行还得另觅良方。因地施宜,这才是如今应该做的。”
蔡京诧异地看了高俅一眼,然后便点了点头。接下来自然是各自处置公务。再也没了聊天的空闲。
赵佶当初还是亲王的时候,便最喜蹴鞠相扑,其次则是在诸青楼中饮酒作乐。两者虽然也是为了麻痹他人,但那么多年下来,这风流性子自然无法改掉。平日在处置公务之余,除了写字作画之外,他便时而看看相扑玩玩蹴鞠,时而招教坊女伎前来演乐。尽管前一段日子因为政务繁忙而停了一段,但如今一旦稍稍消停下来。他自然硬是拉了高俅来松乏一下。
这一日下午,高俅陪着赵佶看御前内等子相扑地时候,却看到了一个熟人——他回京之后举荐的力士石三。尽管只是内等子中的下等,但是,比起其人素日境遇,这已经是天差地别了。
一拨人表演完毕,几个得胜者自然是各自有赏,其中便有石三。轮到他上前磕头谢恩的时候,他先是谢了赵佶,然后却突然朝旁边的高俅又磕了一个头。
“这是怎么回事?”赵佶满面诧异地问道,“难道你认识高卿家不成?”
不等石三回答,高俅便笑着接口道:“圣上有所不知,此人名唤石三,乃是臣荐他入的内等子。刚才他已经是御前失仪了,还请圣上念在他出身平民,还没有通习宫中礼数,饶恕他这一回。”
“哦?”赵佶听说是高俅亲荐的,不由来了兴致,点头示意道,“你且抬起头来让朕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