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大宋士大夫集团中的一员,但是,高俅从来就没有彻底把自己归入这个集团之中的觉悟。因此,见李纲在那里自我陶醉,他反倒有些好笑。号称泱泱大国的中国向来就是如此,一个劲地希望向外展示国威,结果好的东西都被别人学去了,还要倒打一耙说那是自己发明的,弄得连端午节也成为了别人的民族节日,虽说这是别人脸皮厚,但是身为浃浃大国,时刻保持几分清醒的意识同样重要。
一个国家,即使能够领先一时,也未必能够永远凌驾于别的国家之上,所以,便须得有居安思危地觉悟,不能故步自封。
“相公,到时你召见高丽使臣,可有什么打算么?”
“打算?”高俅轻笑一声,回头看了李纲一眼,“高丽的野心已经昭然若揭,无非是想着辽东之地罢了。他们也不想想,以辽国数十万军马,尚且不能遏制金国,更何况他们?倘若惹怒了女真人,他们可有好果子吃,平白无故地让辽人捡一个便宜。不过这对于我国并无损伤,所以大可任由他们折腾。”
李纲连忙点头,转瞬间便想到另一桩大事。由于辽东一直战事不断,因此要把消息传回来很不容易,辽国这一边还好,毕竟经过多年的布置筹划,但是金国那里就麻烦了,毕竟,女真诸部中汉人极少,更何况眼下对汉人防备日渐森严,所以等闲传不回什么重要消息。但是,几天前,一份有些含糊不明的奏报还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如实报上:“数日之前,辽东谍探传回了一份密奏,上面除了细数之前的战况之外,便是提到了一个疑点——金国都勃极烈完颜阿骨打已经很久没有在战场上出现了。虽然我朝向来有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说法,但是像金国和辽国这样的国家,往往有御驾亲征的传统,所以,我认为完颜阿骨打地突然消失,恐怕有不为人知的缘故。”
高俅听得心中大动,李纲不能确认,他却是可以大体确认的。阿骨打这样一个智勇兼备的君王之才,在金国初定的时刻,只要还有余力征战沙场,绝对不可能轻易退下来,由此可见,对方不是受伤不能动弹,就是因为其他缘故不能出现。不管是哪一条,都会对局势产生至关重要的影响。
倘若真是如此,辽国那些将领还真是饭桶,连群龙无首的女真人也应付不了!此时此刻,他并没有料到金国内部已经推选出了一个代理者。
“你说的我都知道了,你把情报整理一下,先上呈枢密院两位主官,让他们呈报圣上。”说到这里,他突然笑着补充了一句,“如今你兼领北面房和辽东房,又是枢密院的人,若有疑虑不用直接来找我,去和严均达和侯元功禀报即可,须知我如今不再兼着枢密院的事了。”
李纲这才醒悟过来,连忙欠身应是。他并非愚笨的人,只是一直以来的习惯无法改变,再加上和严均侯蒙并不熟悉,所以才会犯下这种疏失。如今一经点醒,他自然立刻就明白了过来。
高俅暗自点头,突然又想到了远在庐州的赵鼎。亲民官这一步赵鼎已经迈出去了,而经过这一两年的锻炼,想必其人气质更加沉稳。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他倒不介意为了这个侄女婿再举荐一回。只是,赵鼎如今官职不高,用一个怎样的名义将其调回来更好?
另外,高傑这个提举上海市舶司也已经当了七个年头,资历以及经验都已经足够,正好户部缺人,是不是应该再动一动?只不过,凭借自己弟弟以及蔡京女婿这一条,只怕是又要引起不少非议了。
送走李纲,高俅回到书桌旁,写下了一个又一个名字。自从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以来,已经有很多人逐渐辞世了,那些曾经和自己把酒言欢的人,已经有不少成为了一杯黄土。昨日刚刚有人来报,说是韩忠彦已经去世了,继章惇、李清臣、曾布之后,已经有多名昔日宰臣辞世而去,这还不算年前去世的陈次升和陈瓘。虽然赵佶重用年轻人,但是,老的一辈纷纷逝去仍然留下了不少缺口。当然,那些个宰臣的去职,全都和他有脱不开的联系,他如今这一唏嘘,倒显得有些矫情了。
“物是人非……”
情不自禁地念出了这句后世人常常挂在嘴边的话之后,他突然露出了一丝若有所思的笑意。历史的轨迹已经渐渐地改变了,将来已经没有了太多的参照物,接下来的路,就要看自己如何选择,如何去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