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一座孤零零的山神庙内,灯火忽明忽暗,一名头戴斗笠的黑衣人冷冷看着跪在地上的男子,“你还有什么好说吗?”
“属下并非有意丢失号牌,属下是去约定地方取信,回来时现客栈已被临淮县衙役搜查,东西都被他们带走了,属下实在没有料到,但属下临走时已经烧了命令,他们不会现什么。”跪在地上的人声音十分恐惧,他连连叩头道:“求头饶我这一次,下次再也不敢了。”
“若不是你擅自杀人,惊动了临淮县衙,他们怎么会找到你,你不用再解释了,你的鲁莽差点毁了这次行动,罪当死!”黑衣人手一挥,旁边两名大汉手起刀落,不等跪地人再求饶,人头已经滚落下地。
黑衣人哼一声,忽然又转身恭恭敬敬对背后的山神道:“领,这次行动,你看要不要....”
半晌,山神像后忽然传出一个低沉而略带沙哑的声音,“临淮小县不足为虑,按原计划行动,记住!当天聚当天散,趁锦衣卫云集凤阳未归,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是!属下这就去布置。”黑衣人躬身行一礼,快步走出山神庙,几名大汉处理了尸体,很快也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一阵寒风吹过,大殿里灯火忽闪,山神像后面走出一名中年文士,他鼻头上长有一颗肉瘤,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显得异常狰狞。
......
濠塘镇不是临淮县的地名,而是邻县定远县的一个镇名,因临濠塘山而得名,属于定远县管辖,濠塘山山势奇峻,怪石嶙峋,大石上长满了藤蔓灌木,偶然也生出几棵参天古木,一条官道从马鞍形的山体中央穿过,石阶两边都是悬崖峭壁,时逢初春,正下着一场小雨,空气潮湿而阴冷,山道前的道路泥泞不堪,使行路倍加艰难。
这天下午,濠塘山以北的官道上来了一行身着公服的差官,正是李维正带着五六个弟兄,虽然池州飞鼠已经逃出临淮县,但王三豹的死让愤恨难平,他当即向张知县请了令,南下定远县缉捕凶犯,在定远县当然不能擅自行使公务,至少要先给定远县衙打声招呼。
“五哥,前面过了东濠水便是濠塘山,山南即是濠塘镇,再向前走十几里便是定远县城了。”说话的是张二虎,他就是定远县人,后到临淮县坐了上门女婿,他见李维正似乎对临淮县以外的地方一点也不熟悉,便一路指点。
今天是正月初七,天空从早上起就阴云密布,很快便下起了蒙蒙细雨,这会儿,雨势似乎更大了,李维正看了一眼天色,又往四周找了一圈,忽然见前方土岗上有一座石亭,便回头对众人道:“大伙儿去亭子里歇歇脚吧!”
几个衙役走得又累又饿,眼看前面要过山,正心中叫苦,忽然五哥让他们休息,几个人早争先恐后向土岗上跑去。
亭子十分宽敞干净,几个衙役把行李一放,横七竖八地躺了下来,有的喝水、有的吃干粮,李维正则走到亭子里的一块石碑前,饶有兴致地读上面的碑这段时间他沉溺于简体字与繁体字之间的转换,已经略有所得,正在兴头上,走到哪里他都要读一读。
‘位极人臣,不过一人一家之耀,三世而竭,铺路修桥,惠及乡民,则百世流芳于世........’
李维正看到下面的落款不由愣住了,‘李善长’,后面还有一个名字已经有些模糊,但还是隐隐可见‘胡惟庸’,三个字。
如果说无论一个人的思想变化也好、性格成熟也好,虽然它们都是一个逐步改变的过程,但总有一个临界点,一个偶然生的事件,佛语叫‘棒喝’,这个偶然也可以说是必然,它就是量变都质变的转折点,对于李维正,这个石碑落款就仿佛当头一棒,一下子将他打醒了。
他背着手慢慢走到土岗的最高处,沉浸在密密的细雨远方山峦起伏、青山叠翠,他的脚下濠水蜿蜒迂回,可是他的思路已经飞扬至千里之外,徘徊于六百年岁月风尘之他凝望着远方的青山远黛,脑海中却想起他曾在南京明故宫旅游时听讲解员说过的一些事,明初几个赫赫有名的人物,胡惟庸、李善长、沐英、蓝玉、冯胜都是同乡,他们正是定远县人,定远县这个名字就仿佛是开启他记忆的一把钥匙,前世的回忆如潮水般涌来,经朱元璋一朝,大规模的杀人始终无休无止,胡惟庸案、空印案、郭恒案、蓝玉案跨越数十年,十几万大明官员家破人亡,紧接着朱棣更以极其残酷的杀戮对付建文帝旧臣,正是这一次次惨绝人寰的屠杀打断了大明王朝的脊梁,种下了明亡之根,使明亡后的中国更堕入了二百年的黑暗,而自己......
李维正怔怔地望着烟雨蒙蒙笼罩下的濠山濠水,现在是洪武二十三年,离靖难还有八年,历史的沉重感竟压抑得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位公差,借一步说话。”远方忽然有人在叫他,可李维正却沉默于历史和现实的交错之惘然不觉。
“五哥,有人找你。”贾老六飞奔而来,拉了拉李维正的衣服,一下子将他从历史的感悟中拉了回来。
他茫然地回过头,“谁找我?”
只见亭子那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大群人马,为之人正向他招手,“这位公差,请过来一下,我家主人有事请教。”
“他们是什么人?”李维正一边走一边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