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悔之晚矣(全)(2 / 2)

老婆婆连忙跑出去吩咐,回来的时候道:“维公子别担心,已经有两拨人去催了。”

这时弥水清冲了进来,背上还背着一个老郎中。原来那郎中腿脚不好,弥水清心急,就直接把他背来了。那郎中也吓坏了,他哪里见过这么猛的小姑娘啊。

郎中过去给安雪香把脉,闭目扶须,摇头晃脑了一阵,起初还道:“没什么大碍,只是普通发热而已。”但立刻惊讶地咦了一声,仔细去探,面色越来越凝重。最后睁开眼,瞥见安雪香由于太难受,挣扎着扯紧被子,一条腿露在外面,腿根的伤口露出一角。郎中一下就明白了,面若死灰地跪到夏维面前,连连磕头道:“小的无能,小的无能…”

夏维早有所料,叹了一声问道:“救不了了?”

老郎中也不回答,只是用力磕头,磕得布满皱纹的额头喷出血来,口里连连自责道:“小的无能,小的无能…”

夏维摆摆手,缓缓地道:“这也不能全怪你…你回去安顿一下家人,然后自己找个地方死掉就好了。”

郎中老泪纵横,但也知没当即处死自己,已是各位开恩了,连声道谢,被炎武军士兵押了下去。

弥水清也知道事情的严重,眼中噙着泪花,拉着夏维的胳膊,呜咽道:“三哥,你救救她啊,你这么本事,一定有办法的!”

夏维深吸一口气,道:“救不了了…来人,再去江堤那边催一次,颜瑞这混蛋怎么还不回来!?”说着坐到床边。

安雪香因为高烧,全身正在剧烈发抖,部分肌肉开始痉挛。她颤抖着抬起手,但只能抬高一点,便失去力气,手又落了下去。夏维心中一痛,将她的手握住。

安雪香一脸辛苦与茫然,嘴巴张大,喉咙里发出呃呃的声音,仿佛要说什么。夏维心中难过,紧紧握住她的手,压低嗓子,学着颜瑞的声音说了一句:“是我,我在这里。”

安雪香嘴角上扬,微微笑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

夏维的眼前模糊了,仰起头看着屋顶,再也说不出话来。

*****

家仆第一次上江堤叫颜瑞的时候,偏巧有一块江堤渗水,颜瑞一时脱不开身。等家仆接二连三又来叫了几次,颜瑞知道问题严重了,便吩咐手下加紧修补,自己立刻回府去见安雪香。他心中焦急,跨上马就往城内奔去,侍卫没来得及跟上。

颜瑞一路狂奔,立刻就要入城的时候,忽然马蹄被绊,前腿屈下,一头撞在地上,而颜瑞也被甩飞了出去。身在半空的颜瑞已经意识到发生什么事了,手已摸向佩剑的剑柄。

十几个刺客同时现身出来,手中的短弩发射一轮,箭矢如蝗。颜瑞身在半空,拔剑在手,剑光如扇拨开一片箭矢,同时身子团起向前翻滚,又躲开一片,但刺客也非等闲,发射有序,颜瑞躲过了大部分箭矢,但左腿还是被三枚箭矢射穿,有一枚擦着腿骨穿过,疼痛直窜心口。

刺客们扔掉短弩,抽出腰间陌刀,刀上涂满黑漆,虽然不够锋利,但在夜色中足够隐秘。颜瑞刚站起来,一个刺客已杀到身后,陌刀斜劈而至,颜瑞低头,弯腰,身体猛地向后靠去,撞进刺客的怀里,这下刺客的刀就只能收在半路,而颜瑞的肘击已经撞在他的肋骨上。刺客倒下了一个,但其他人都已围了上来。

颜瑞拖着一条伤腿,脚下不够灵便,以寡敌众大为吃亏。幸好他的侍卫已经赶来,眼看就要冲到战团中,只有一百步远的距离。但刺客仍然没有撤退,颜瑞心想只要再撑片刻就行了,同时手中长剑又是一记直刺,如蛟龙一般刺入一个刺客的胸膛,但那刺客却收紧呼吸,用肺和肌肉将剑刃夹住。这时另外两个刺客已挥刀砍来,颜瑞只能撒手放剑,但两口涂满黑墨的陌刀来得太急,颜瑞只能通过风压来感觉刀的位置,加之脚下有伤,当他扭身闪躲的时候,还是迟了一步,一刀划在腰上,伤口深及一寸,另一刀更险,本是劈向颈部,幸好颜瑞关键时刻缩了一下头,这刀便抹中脸颊,在脸上豁开一道口子。

颜瑞的侍卫杀至,一马当先的侍卫长想要冲过来救颜瑞。哪知刺客仍不退缩,两个刺客挥刀而上,竟将侍卫长拦住,这一下又给了同伴将颜瑞置于死地的机会。颜瑞也知道这些刺客都是死士,早已打定决心与自己同归于尽了。

想到这里,颜瑞心中掠过一丝惧意,心神一乱,刺客的陌刀再次横扫而至,依然是一上一下,一左一右,分取腰部和颈部。颜瑞知道自己躲不过去就是死,电光火石间,他狠狠咬破了舌尖,用疼痛震慑自己慌乱的心绪,同时避重就轻,身子后仰,躲过了取他颈部的陌刀,但取他腰部那刀就躲不过去了,只能憋一口气,收缩小腹肌肉,硬接了一刀,刀锋砍入,深及一寸,才被肌肉阻挡,没将颜瑞劈成两半。

颜瑞的侍卫终于冲了过来,刺客们也知刺杀失败,竟举刀自刎,不给敌人留下活口。

短暂的战斗过后,颜瑞体力不支,跪倒在地,心中暗叹这些刺客的骠悍。这些人肯定已经等了许久,选这个他刚刚从江堤下来体力不足,而且又心神不定的时机。颜瑞不禁怀疑起身边是否有出卖自己的奸细。

侍卫们上前给颜瑞紧急包扎,虽然几处刀伤很深,但没有伤到要害,也算颜瑞足够幸运了。颜瑞心系安雪香,也不管自己的伤势,再次上马奔回府邸,但还是晚了一步,进门的时候,看到夏维正面无表情地用被单将安雪香的脸盖上。

守在旁边的,只有弥水清和一个长期负责照顾安雪香的老婆婆,都已泣不成声。

夏维回过头,看到僵在门口的颜瑞,眼中飘过一丝怒色,但随即便摇摇头,走上前去拍拍他的肩膀,道:“可惜,你来迟一步。”说完便拉着弥水清和老婆婆走了出去。

弥水清泪水涟涟,其实她和安雪香根本没见过几次,但却不知为何便难以控制的伤心。安雪香去得很快,从白天开始发烧,到晚上咽气,也不过短短地四个时辰。夏维安慰弥水清道:“别哭了,她受了这么多苦,死掉或许也是解脱吧…”

这时颜瑞忽然冲了出来,一把揪住夏维的衣领,眼神仿佛要把夏维生吞下去,喝道:“你!是你杀的她!”

夏维点头道:“是我。”

站在一旁的弥水清愣住了,拉着夏维的胳膊问道:“三哥,你在说什么?”

夏维苦笑道:“刚才我趁你们不注意,在安雪香的心口刺了一刀,不然她不会死得这么快…”

颜瑞像疯了一样拼命摇晃着夏维,吼叫道:“为什么?为什么不等我回来?”

夏维大喊道:“去你妈的!跟我喊什么喊?等你回来?狗屁,你知道那伤口溃烂的速度吗?下体已经全部烂掉了,是从体内开始烂,等你看到皮肤有变化时,里面都烂得不成样子了,你知道安雪香要承受多大的苦吗?”夏维越说越怒,反过来揪住颜瑞的衣领,“你***满意了吧?安雪香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是谁害的?是你!若不是你,颜英吉会用这种手段折磨她么?颜英吉也真有一套,他就是要让你经受这种看着自己最心爱的人慢慢死掉而无能为力的感觉。我他妈要是不帮安雪香了断,不仅她要受苦,你他妈也承受不了!操,蠢货!”

夏维愤愤地啐了一口,然后转身便走,弥水清连忙追了过去。

颜瑞忽然平静下来,默默走回房中,将门窗全都关上。沉寂了片刻,紧接着,从房间内传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嗥叫,就像猛兽的叫声一般。

夏维一路赶回江堤旁,负责的炎武军军官跑来禀报,上游又开始下暴雨,水位一直在涨,若不尽快想办法,江堤支持不了太久了。

夏维立刻去看工匠们的成果如何,八十个工匠按照他的方法,正在加紧计算,大概再有一个时辰,整体计划就可以实施了。夏维立刻调派人手去准备船只和工具,随时前往北岸实施破坏。

江堤上的气氛十分紧张,许多炎武军的战士都已十几天没好好休息了,但此时堤防连续出现多处渗水,他们仍然要继续奋战。现在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夏维身上了。夏维则坐在堤下的帐篷里,静静等着工匠们完成演算的时刻。

终于,演算完毕。

江堤上的人都停了下来,看着夏维和八十名工匠登上三艘装满工具的大船。所有人都是沉默着的,夏维知道,此去若是不成,江南难逃大水淹没的浩劫,成千上万的人命就攥在他的手里。但若是成功了,对岸的江北就要变成汪洋泽国,一样要死不少人。登船的时候,夏维的心难免沉重起来。

船只离开岸边,在汹涌地江水中缓缓向北岸驶去。黑色的风帆扬起,船只骤然加速,在夜色中如鬼魅般行驶。忽然间,夏维看到弥水清正在船上。刚才因为安雪香的死,他有些心神恍惚,竟没发觉自己的小妹跟来了。

“你来做什么?”夏维冲过去喝问,“你就给我添麻烦吧,你又不会水,跟来做什么?”

弥水清也不回答,只是坚定地道:“我既然来了,就不会走。”

夏维怒道:“小姑奶奶,你别给我添乱了成不成?我今天亲手送了一个女人上路,可不想看着自己的小妹也遭不幸。船夫,掉头回去!”

船夫回道:“维公子,现在回去,恐怕要耽搁太多时间啊!”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反对现在掉头。夏维也没办法阻止了。现在掉头,逆风逆水,耽搁时间太多,南岸的江堤能否给他们这个时间,实在难以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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