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召见即将结束时,天色渐渐阴暗下来,本来正是阳光逐渐消失,给人的第一个感觉就是,乌云蔽日,大雨将至。
本来多尔衮正细心地对谭泰面授机宜,并没有分神去瞧外面的天色,谁知道从天色变暗之后,殿外就逐渐骚动起来,附近职守的宫女太监们,包括侍卫护军们,也纷纷惊恐不已,忍不住对着此时的天空指指点点,小声议论。
“出什么事了?”多尔衮不耐烦地问道。
慌里慌张地跑来一个太监报告着:“回主子的话,不得了啦,天狗把太阳给吃啦!”
多尔衮并没有言语,而是下了炕,走到窗前抬头观望。果不其然,那轮正午的日头,已经没有平日里的浑圆,它的西边缘已经出现了一片弧形的阴影。
“果然出现日食了,那洋教士的预测,还真是准啊!”多尔衮的反应还算平静。在一个月前,那个洋教士汤若望为了证实自己的西洋新历法推算日食的日期要比钦天监所预测得要更加准确,信誓旦旦地保证了今天,也就是八月初一的午时会出现日食,多尔衮当时还只是半信半疑,而现在看来,汤若望的预测方法确实要比老历法先进有效多了。
多尔衮从袖子里摸出一块怀表来,看了看上面的时针,然后对旁边正一脸惊愕地观看日食的谭泰说道:“你看看,和汤若望预测的时间丝毫不差。现在正是初亏,咱们就在这算着时间,如果食甚和复圆地时间都与他先前预测的相吻合,那么大清以后就改用他所推崇的西洋历法。”
谭泰实在不明白,在日食真正降临时,摄政王如何还能如此平静,一点也没有忧愁恐慌的模样?要知道日食被认为是上天对帝王的警告,就像星一样被认为是大不吉利的天象‘所以必须事先精确预报。以便在日食生时举行盛大的仪式。也就是所谓的“祈”。向上天谢罪。眼下大清刚刚入主燕京,天下未定,正在这个节骨眼上偏偏来了据说百年也难得一遇地“天狗食日”,难道是老天并不打算让他们满人来坐这个江山?
尽管心里面这么想,然而他地表达方式还是尽量婉转地,“王上,尽管汤若望已经提前一个月就预测出了这次日食。可却并未准备祈大典。现在日食果真来了,偏偏缺少了这个仪式,恐怕过不了多久,就会人心浮动,谣言四起,那些居心叵测的流贼余孽或者故明遗民们又要借流言兴风作浪了,王上应早作准备才是。”
多尔衮不以为然道:“只有无能之辈才会为这些无聊之事,”接着伸手遥指已经残缺了一半的太阳。“照我看来。这所谓上天警诫,根本就不是对我们大清来的,而是提示那个在江南芶延残喘的小朝廷。叫他们自己知道天数,早早归降才对。明朝国号中不正含了一个‘日’字吗?如今日被天狗所食,正预示着明朝气数已尽哪!”
谭泰看到多尔衮不忧反喜,也就不好再多嘴多舌地泼什么冷水了,不过他的心底里仍然有些忐忑和怀疑,毕竟古人都这么说,自然也不应该是空**来风的。一连串地“王上英明”之后,他退了出去,因为多尔安排了他一件很重要地差事,根本没有闲暇来细细欣赏现在的天象奇观。
“去,派人去宣武门外的天主堂,把那个洋教士请过来。”多尔衮看着谭泰退出之后,冲门外吩咐了一句。
等汤若望赶来时,太阳已经只剩下一个月牙形,天色逐渐昏暗下来,如同夜幕降临。多尔并没有吩咐点燃蜡烛,而是直接在只能勉强分辨器物的昏暗中接见了这位已经年过半百,满脸大胡子的洋教士。
“你的预测的确要比钦天监准确得多,看来大清日后确实很有采用你所说的西洋历法地必要。”多尔和蔼地说道。
汤若望在中国已经将近三十年,所以汉语说得已经非常流利了,他回答道:“王上不必立即应允,等到食甚和复圆地时间都和臣原来的预测一样之时,再作决定也不迟。只是……”
“只是什么?你有什么疑问尽管说出来吧,我不会介意的,你上次进献地舆地屏图和浑天仪、地平、望远镜都很好,我很满意。”
“臣不明白的就是,你们东方人向来敬畏神灵,相信天兆,不论哪一个民族都会认为日食的出现是绝不吉利的征兆,只是王上为何能够独独例外?”汤若望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你以为我对这些说法一点也不信吗?你错了,我并非不信,而是不能去信,因为我是一个朝廷的统治者,不是一个普通百姓。我只能接受对我的国家,我的统治有利的说法,而不是杞人忧天,自乱阵脚的谣言。无论此时出现什么天象,都只能是对大清有利的;不论外人如何看待,我也必须摆出一个姿态来,要让天下人知道,我们爱新觉罗家族,才是这个天下真正的主人;也只有大清,才是上天所选定,用来彻底取代旧朝的政权。”
汤若望对于多尔衮的这种解释由衷钦佩,“臣现在渐渐明白了,为什么明朝会灭亡,王上会带着关外的民族来统治中原,毕竟能够明白这些的人是绝无仅有的,而王上恰恰就是这样的人。”
多尔衮轻笑一声:“想不到你也很会说奉承话,只不过比我朝中的那些大臣们还要高明一些。对了,我这次召你觐见,也是想让你帮我解决一件难题。”
汤若望回答道:“不知道有什么问题能够让臣来效劳的,王上请讲。”
此时太阳已经完全被遮住,仿佛夜幕完全笼罩大地。无边的黑暗中。多尔地声音清晰而悠然:“对于我来说,算是个难题,不过对你来说,只不过是举手之劳——八月初十,是礼部早已经推算好的吉日,所以我已经下旨,令人去太祖太宗的陵墓前祭拜。然而我现在突然想把这个日期改了,最好改在一个月之后。但是这等大事。却不是我这个摄政王可以轻易反悔的。就算我想朝令夕改,也总归要个很恰当也令所有人都无话可说的理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