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他重提,我竟几乎忘记了。稍微一怔,是极大的感慨,瞬间,百感交集,居然说不出话来。以他这样的身份,能够一直牢记这条承诺,实在是难能可贵的了。我不是他的情感世界中的第一个女人,但我果真就能成为最后一个女人吗?
“熙贞,你怎么了,不相信我吗?”多尔衮看出我的异常,于是问道。
我摇了摇头,“君无戏言,我哪里敢不相信?”
他定定地看了我一阵。幽黑的眼睛中,儿女情长,千回百转,让我想起了一句诗,“何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柔情不过是瞬间即逝的,多尔衮眼中的光芒重新汇聚起来时,已经充满了霸道和桀骜,“我不需要我的女人也怕我,因为怕我的人实在太多了,我不想连可以和我同床共枕,永以为好的妻子对我又敬又畏。以后,不准你再说这‘不敢’二字!”
冬季的早晨,旭日终于冉冉升起在了东方,透过窗子照射进来,给他的轮廓都镀了了一层金黄色的光芒。然而,他背对着阳光,面孔却越模糊不清起来。一个再强大的男人,也有害怕的时候,他害怕的就是,所有人都怕他。当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之时,固然志得意满,风光无限,然而却要经受常人所难以体会到的彻骨寒冷。也许,孤独终老,一世寂寥,就是此类男人的结局。
我暗暗地感慨了一阵。然后回答道:“好,我相信,你不会骗我地。至于以后,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了那相思意。”
多尔衮听到这里,似乎轻轻地叹息了一声,放下了我的手,“好了不说这些了。我上朝去了。”接着。转身出了暖阁。直向大殿走去。隔了数道朱门,遥遥地听到宣事太监拉长了的嗓音:“皇上驾到~~”
接着,就是山呼“万岁”之声,犹如春日的滚雷,轰然作响。
……
驿馆里,宝音正在指挥着众多仆人们收拾行李。别看她年方二八,尚未出阁。然而草原女儿爽朗外向和不受拘束的性情,让她的表现很像是精明的大户主妇,每一件细微的小事,都能被她处理得井井有条,一丝不芶。
吴克善刚刚起身,就看到了这热火朝天地一幕,顿时一愕:“宝音,你这是忙什么呢?一个姑娘家地。性子这么急。是不会受男人喜欢地。”
宝音正忙活着装自己的饰,头也不抬:“我急什么你还看不出来吗?今天不是就要出回科尔沁了吗?这么多东西,要是不催促着奴才们收拾装箱。恐怕到了晚上都走不了。到时候那大清皇帝知道了,还以为你是在故意拖延,另有图谋呢。”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吴克善脸色一变,颇有些不悦,“你们女人操心这些朝廷上的事儿干吗?你明白自己是几斤几两,就顺口瞎咧咧?”
宝音看了看周围一箱一箱的宝物,嘴角一撇,嘲讽着说道:“我是不明白自己几斤几两,可是哥哥也未必明白——看看这些珠宝吧,你在京师的这二十多天来,一共接受了多少其他王公的馈赠?你出入于多少间驿馆,又有多少人登门拜访过?你以为这里是咱们的草原,几十里路程都不见一个人影吗?什么叫做龙潭虎**,你在这里吃了亏,栽了大跟头,就明白了。”
“你是说,皇上有派人监视我们吗?还是你看到了?”吴克善这下才收起了刚才蔑视地心态,紧张地问道,“我每日进出,怎么没见到过。再说了,咱们这么多仆人也没有现什么奸细在附近盯梢啊!”
宝音心中暗笑:我这个哥哥还真是草原上的苯牛,不但苯,而且倔,自以为天下平坦,连那泥沼都不会陷人。否则,去年秋天时又怎么会在辽东一败涂地,狼狈逃回呢?然而,为了保存吴克善的颜面,她并没有揭穿他的老底。
“如果说咱们蒙古人是最强壮威猛的野牛,那么女真人就是最凶残狡诈的野狼。狼在盯准猎物时,一定会尽力抑制住因为贪婪而情不自禁的磨牙声,悄悄地不出任何声息,如果那么容易会被野牛识破,那么它早就应该饿死了。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咱们蒙古又如何会在这三十多年来,一直屈服于女真地统治呢?”
吴克善听到妹妹地这些分析和比方,顿时悚然,他不说话了,默默地琢磨着这些日子来自己的所作所为会不会给多尔衮留下任何可以掌握的把柄。若这全是真地,就太可怕了。
宝音看到哥哥犹豫,只好把自己的想法如实地道来:“我虽然不怎么清楚当今皇上的性情为人,却也可以料想,他必然是个阴沉多疑,心细如之人。九年前,他在青海打草滩逼死林丹汗,得到大元朝留下来的传国玉玺,率军凯旋,绕道归化入辽东时,曾经经过咱们科尔沁。我那时才不过七岁,出于好奇心,所以悄悄地躲在迎接的人群中看过他。那时我年幼,记忆不甚清楚,却也一直认为,他肯定是个温和善良的人,因为他一点也不像其他满洲人那样,一脸高高在上的神情。可是万万也不会想到,就这么个看起来温和善良的人,居然毫不留情地夺了侄子的皇位,不但没有篡位者的骂名,反而俨然天下明君。这样的手段和能力,你说他能是一个简单的人吗?”
“嗯,你说得确实对,是我麻痹大意了,唉!有时候我们大男人的心思还真没有你们女人细,很多地方都想不到呀!”吴克善懊悔不迭,“早知道我不与那些王公们来往好了,假使皇上真的在我身边布下了眼线。监视着我地一举一动,指不定就要怀疑我是不是结党拉援,结交诸部,意图不轨呢。难怪昨天晚宴之后,皇后提出要我交出班吉当人质,看来就是皇上起了这方面的疑心,生怕我日后再次谋反哪!”
宝音皱了皱眉头,忧形于色:“他们要班吉为质?若如此。那么我的担忧也就没错了。哥。你从现在开始起。要老老实实,格外谨慎,马上收拾东西返回科尔沁去,不再与任何其他部族的王公们结交,甚至连普通交际也不行。说不定,连咱们返回科尔沁的这一路上,都已经潜伏好了许多奸细眼线。监视着咱们有没有任何异常举动呢。”
“好,我这也回去准备,咱们一个时辰后就立即启程,不再耽搁!”吴克善说罢之后,立即起身,朝门外走去。临到门口,却忽然想到了什么,停住了脚步。
“对了。宝音。你不能走,就留在这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