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节 风雪之夜(2 / 2)

实在太冷了,她用颤抖的嗓音轻轻地唱了两遍。歌声就渐渐微弱下去。正当这时,身边的男人居然有了细微的动静,靠近她这边的手动了动,似乎在吃力地摸索着什么,她心中顿时一喜,连忙握着他的手,轻声地唤道:“醒了么?”

他的手指在她地手背上微微地摩挲了几下,似乎安心下来一样,不动了。室内太过阴暗,她看不清他地面容,却知道他其实并没有苏醒,这只不过是在昏迷之中无意识的举动罢了。于是她叹了口气,不再坚持,沉沉地合上眼皮睡去了。

醒来之时,也分不清究竟是白天还是夜晚了,听听外面的声音,似乎风雪已经止住了。奇怪地是,她在这种环境中睡了一觉居然并不觉得寒冷,好像睡在火炉边上一样温暖。讶异了片刻,她终于现,原来在熟睡之中她不知不觉地依偎在男人的身上,紧紧地拥着他的身躯,他已经了高烧,身上几乎烫,难怪抱着他可以睡得这么温暖。

她一个惊悚,坐起身来,到窗口看了看外面,阴阴沉沉的天色下,已经是大雪封路,根本出不得门去。她不知道这个男人究竟有没有受伤,伤得严重不严重,却知道单单高烧也会死人的,然而这个地方根本无法寻找郎中和草药,这可怎么半?她心慌意乱地在简陋的破屋里搜索着,好在找到了一个已经尘封许久的灶台,上面还有口脏兮兮的铁锅。伸手在怀里摸了摸,火折子还在,连忙掏出来晃了晃,用力吹了几下,一小股火苗顿时冒出。看到了火光,就看到了希望,她迅地升起炉灶,洗刷干净之后在在锅里化了冰雪,并将水煮沸,用一只豁口的破碗盛着,小心翼翼地捧到他面前,扶起来之后,把水凑近他干裂的唇边。尽管男人并没有睁开眼睛,却也有了知觉,立刻,如获甘霖般地将整碗水喝得涓滴不剩。然后,倚靠在她的臂弯里,喘息着,大粒的汗珠从额上滚了下来,似乎有点儿神思恍惚。喃喃的,他呓语般的问道:“怎么会是你,怎么会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怎么回事?……”

她听到男人的声音,顿时一个颤抖,手里的碗掉落在地上,险些没有摔碎。天哪,这个险些冻死在雪地里的男人不是别人,而是那个九五之尊,高高在上的皇帝!难怪先前感觉这是个熟人,只不过她努力回忆了很久也没能猜想到他究竟是谁。这一下她被吓个不轻,连忙颤声道:“皇上……”

多尔衮显然已经高烧到神志不清了,他厌恶地推开了她的手,声音虽然微弱而模糊,以至于她不得不尽量凑近才能分辨清楚,却透着极大的冰冷,似乎能一直冷到人的心底里去,好似冰刀雪剑一般:“你怎么出来的,谁放你出来的?……不要再虚情假意了,我看透了。你不是恨我吗,巴不得我死吗,为何要救我,为何还要呆在我身边?你出去,你出去……嗯?你怎么还不走?给我滚,我不要看到你。来人哪,来人哪,快把她撵走,把她抓回去,不要再让她出来……”

她本来还诧异皇帝为什么没有睁眼就认出了她,原来是在烧说着毫无逻辑的胡话,把她当成了别的女人。只不过她不知道究竟哪个女人能让皇帝在说胡话的时候反复念叨,而且还带着如此难以释怀的怨恨和厌恶。她很想知道点什么,所以并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抱着他,继续聆听着他的梦呓。

重复了几句之后,见她仍然不走,多尔衮挣扎着想要摆脱她的怀抱,却没有半点气力,喘息之间,恨意愈浓烈,“滚,你滚……我这辈子也不会原谅你的,你要么杀了我,要么就立即消失……我什么都不欠你,荷包也还给你了,你还要怎么样……呃……”含含糊糊地说到这里,他像受伤的野兽似的呜咽呻吟了一阵,再次昏睡过去。

女子撕下一块衣襟,包了大把的冰雪,敷在他的额头上,等雪融化了,就再重新包过,再替他敷。额头上的冰冷似乎使多尔衮舒服了一些,眉头渐渐舒缓开来,只是睡得十分不安稳,他时时会惊悸着醒过来,每次,总是迷惘片刻,就又昏昏沉沉的再睡下去。

这一夜相当漫长,她守在多尔衮身边,心情颇为复杂,不明白皇帝为什么会孤身一人出现在这里,那些侍从大臣们都到哪里去了,怎么能让他独自一人在围场外面呢?这些人现在是不是正在焦急地到处搜寻着他,只不过大雪封山而难以找到?

自从去年秋天被突然调走之后,她就以为她很难再见到皇帝了。她知道自己身份卑贱配不上皇上的宠爱,所以也没有什么怨愤不平之心,只不过在平静之余仍然免不了些许失落,些许怅然罢了。这一年多,她在接触不到任何主子的情况下干着粗活杂役,每天搓洗着大量的衣裳,几乎腰都累得只不起来,本来细腻纤长的玉手也粗糙了许多。将汗水浸透的丝捋到耳后时,她苦笑着,也许她这辈子都完了。

然而,在她几乎灰心绝望的时候,不知道是缘分还是幸运,天神居然再一次地垂青于她,让她在这里意外地遇到了皇帝,还救了他。他应该还记得自己吧?她不敢奢望他的感激,她只希望能够重新回到他的身边,侍候他的饮食起居,也不为什么荣华富贵,单单只为了每天能够看到他,看着那夕阳的余晖是怎样的滑过飞檐金瓦,滑过景泰蓝瓷瓶,落到他竹着腾龙云纹的袍子上,落到他那隽秀的面孔上,勾勒出那好看的弧度,把原本的苍白染成温柔的暖色……

她静静地拥着他,这个高贵的男人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安静而听话,老老实实地躺在她的怀抱里。没有什么时候能比现在更加珍贵的了,拥着他,就似乎拥着天底下的一切。他那长满老茧的大手曾经握过刀柄剑鞘、角弓马缰,也曾经温柔地穿过她的丝;曾经沾过敌人热气腾腾的鲜血,也曾经沾过她温热潮湿的汗水。现在,他又回来了。(全本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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