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时,简明月不用这个名字。
那时候,她叫萧如月,衬衣套装高跟鞋,手提笔记本,在写字楼与单身公寓之间来来去去。那个改变萧如月命运的夜晚,天降暴雨,闪电阵阵,雷声隆隆,她吃了退烧药,躺到床上,想着第二天的报告会开场白该如何措辞好给客户留下深刻的印象。
等药效上来,她关灯沉沉睡去。
轰隆一声,闪电霹雳划过,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炸裂声。她猛地惊醒,耳畔阵阵“生了,生了,恭喜太太”的叫嚷声,不知是谁家忘了关电视,吵得人不能安生。
她伸手欲揉胀痛的太阳**,忽觉有人抓住她的手,托着她的背,将她放入铜盆里用热水清洗。洗毕擦干,这人再用生姜类的物什擦拭婴儿的口鼻、关节部分,再用一个温热的团子轻点她的脐部,防止百病。
旁边有人接过小孩,用蛋滚过小孩的脸面,边念叨:“鸡蛋滚脸溜溜光,不长疖子不长疮。”又出声让丫环递过红布条,系在小孩手足,“保佑此女一生老实、安静”;再用细软的绸布裹好小孩,放到竹编的摇床中。
腥味重重的屋子里,众人笑夸:“这闺女真乖呢。”
“多亏先生请来钱嬷嬷,才顺顺利利。”
“哪儿的话,咱也是沾了太太的福气。”说话的这老嬷嬷,吩咐丫头取五色丝线串起洗盆的铜钱,边做边念,祝小姐长命百岁的话,“太太,这是百岁钱。”
丫环也恰时来招呼众人到前厅吃饽饽,不一会儿,屋里人散去,只余袅袅水雾。
震惊回神之余,萧如月明白自己已重生。严格意义上说,是灵魂穿越到燕京都城西郊民宅的新生儿上。穿越的原因究竟是雷雨天不该关灯睡觉还是退烧药过期致人死地,她一直没有研究透,大约两则兼有。
开头两月,婴儿态的萧如月权当工作多年得来的假期,安安静静地休养。有闲时,琢磨八卦探听些消息。比如,她母亲林婉莹是孟府九少爷的第八房外室,见到那个攀上公主高枝又在外金屋藏娇的男人,时而温婉,时而泼辣,把对方哄得团团转,最终同意带自己的第一个小孩回府让孟老太太过目。
这次会面足足安排一月有余,在这个年代还算有点能耐的父亲,孟九白坐四抬轿子来接自己的女儿去拜见家里长辈。穿过西单繁荣的商贸街铺,浅色的布绒轿子在歪脖子胡同口停下。萧如月的父亲抱了女儿走进胡同底,灰白的泥板路上,双开门的四合大院,门楣上蚀刻孟府二字。
走进后院二进厅,堂里有两排端庄的妇人,谨慎地侍候着黄犁木八仙桌旁的老祖宗,孟老太太穿枣红流云纹大袖交领上襦,内衬白领,披长寿绣绸缎花帔,长裙盘旋到脚跟,银束上插七八枝金花钗,神情冰冷,唇角有些下撇,添了几分刻薄的意思。
萧如月的父亲毕恭毕敬地把小孩递给最近门旁的婶婶,包裹着婴儿的翠绿绸被在十七八个女人手上转了一圈,才到孟老太太的贴身嬷嬷手中。那位老祖宗瞧也没瞧小孩,拿起桌旁的银制翡翠水烟袋,吧嗒、吧嗒吸了两袋子后,冷冷地话:“留下吧。”
大气不敢出的男人感恩戴德地说了大通的话,兴冲冲地离开。
待人走后,老太太重重地把烟袋子砸在桌子上,喝斥了一句:“不像话。”下面的妇人们诚惶诚恐,倒是一直站在她身后的仆妇出声劝道:“老祖宗何必为这赔钱货生气,头家说了,九少奶奶肚子里的是个世子。正房的位置哪能叫外面那些狐狸精抢了去,孟府的体统不会坏的。”
老太太长长地嗯了一声,打丫环随便给小孩腾间屋养着。消息传到那个正房的耳朵里,当天夜里,萧如月父亲的大老婆就和情敌生的女儿大眼瞪小眼对上了。来的时候,她顶着大肚子,踩着高齿屐,由两个婆子搀扶,俩挽双鬟髻的素裙小丫环,在前头平举宫灯指路。
萧如月望着她没有闭眼睛,还很给面子地笑了一口。这位正房太太却是眨眼间变脸,因怀孕而浮肿的脸上涂上嫉恨的色彩,她双手抓着摇篮,气得摇摇晃晃,疯似地吼叫:“他竟然真把这孽种带回孟府!他眼里还有我这个正妻么?你们说,你们说,我哪里比不上那狐狸精?!”
两个婆子立时扶住她,解扣揉胸让她小心肚子里的世子,别让那大小狐狸精给气坏身子。
九房少奶奶深呼吸数次,直起腰杆,秀气的下巴由内而外微微昂起:“我傅秀兰是大秦永盛皇帝赐封的六公主,那狐狸精什么身份,她拉出来的屎也敢和我儿子争!”这位公主压低了声音,对身边的婆子咬耳朵,安排她早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