悍民军牙门将孙威是个桀骜不驯的汉子,朴素的流民衣着上土一团、泥一块,长发间挂着几根草屑,像从草丛里爬过来的。和石青互报姓名之后,孙威斥责道:“悍民军宽怀大度,留有生路;汝等为何执迷不悟,迟迟不降。莫非意欲一直背负叛贼之名?”
“悍民军不是不纳降么?”石青呆了一呆,四处搜寻伍慈。伍慈急如丧家犬般,一头钻进人堆。司扬欲待去追,却又止住。
“孙将军。其中有些误会。投入悍民军是我等的心愿。。。”石青小心解释。投入悍民军,无疑是他的第一选择,如有机会,怎会错过。
孙威唔了一声,似乎知道些什么,没在这个话题上纠缠,斜了石青一眼,道:“你既有此心,可敢随我去悍民军大营走一趟。”言语轻视,相激之意十分明显。
孙俭咳嗽了一声。站在孙威背后的安离也在摇头暗示。
石青一闪念,点头应允。“甚好!毒蝎正有此意。”既是投靠,当以诚为本;初始便相互提放,以后怎能投契,怎能融入悍民军中。
“子弘大哥。你陪我走一趟。”石青伸手阻止了孙俭的劝说,对韩彭、孙霸道:“逊之,文直。你们好生照顾孙叔。我们去去就回。”
孙威到来之后,毫不掩饰对征东军的轻视,神色一直很冷淡。这时候,他见石青答应的干脆利落,毫无畏惧,有些动容,露出三分欣然道:“有胆色!毒蝎算条汉子,进得悍民军。”
眼前之人接受了自己这个袍泽。石青一笑,豪气满怀道:“孙将军放心。我的兄弟不会污了悍民军的威名。”
“好!”一转眼,孙威像换了个人,一拍石青,豪爽道:“走吧。小兄弟。以后与哥哥并肩杀敌。”
孙威果然是从草窠里钻过来的。为了避开悬瓠城和三义军的耳目,他带着石青、司扬在汝水岸边草丛中一路蛇行。
似乎对这种召见方式有些愧疚,孙威自我解嘲道:“悍民军能吃苦,不在乎虚名。毒蝎兄弟能习惯吗?”
“我当过十几年流民。只要饿不死,哪在乎其它!”石青边走边和孙威聊了起来。
“孙大哥,悍民军有多少兄弟?孙大哥最佩服哪几位将军?嗯,对了,这次领军将军的名讳,孙大哥能告知吗?”
“悍民军虽不过万余兄弟,可个个都是真汉子。嗬!要说佩服,孙某最佩服的,当然是石闵将军。嘿。兄弟你是没见过,若是见过,必定膺服。那个勇猛啊,任他何等英雄,也不得不甘拜下风。难得的是,石将军对我等视若兄弟,从没有半点侯爷的架子。。。”
石青暗自点头。
“。。。至于其他的。像王泰将军、张遇将军、苏彦将军都了不得。这次领军的是张遇将军,他来历当真不凡,是南和张氏的嫡亲子弟。呵呵。。。只不过被赶出了门。”
“张遇。。。”
一听这个名字,石青脑海里嗡地一响,乱成一团,孙威后面的话,他已无心听下去。
张遇!怎么是张遇?他怎么出身悍民军?
石青记得很清楚。石虎死后,史料中开始冒出豫州刺史张遇的名字。冉闵建冉魏,张遇投靠效忠,改姓为冉。被封为豫州牧。此人是个墙头草,冉闵困难重重之际,这个颇受重用的豫州牧,率先投了大晋。大晋进军北伐,兵到豫州,他感到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受到威胁,转投刚刚建立的前秦,联合苻家军,将毫无防备的大晋北伐军打得一蹋糊涂。
这个时代,四姓家奴数不胜数,石青不会因此憎恶张遇。石青憎恨他的原因是:张遇投关中,临走之际,将治下四郡五万多户民众全部掳到关中。一二十万民众扶老携幼,远走千里,受尽苦楚,倒毙无数。张遇根本是将民众当作私产,当做奴隶,当做兵源。走到哪,掳到哪。
经过这次掳掠,豫州成了真正的不毛之地,荒芜凄凉,两年后,桓温攻克洛、豫、兖等数州,请大晋还都洛阳,结果把大晋朝廷吓得失魂落魄。如此荒凉之地,谁愿意去?
朝廷不愿还都,民众不愿回转。北伐军军需辎重,需从襄阳转运至黄河南,一路消耗无数。时日一久,怎堪承受?中原大地,昔日的繁华世界无法让北伐军立足,桓温无奈,象征性地留五百死士守洛阳,全军回转。旋即,这数州之地被鲜卑慕容不费吹灰之力占据。
历史开了一个黑色幽默,详论其中因果。张遇难辞其咎。
这样的人,也许毒蝎会没肝没肺地投靠。但是,受过现代民族意识启蒙的穿越客石青怎么会投靠?石青意欲投靠悍民军,是想在这个动荡的大时代,轰轰烈烈干一场。可不想跟着张遇,东倒西歪一番后,再祸害豫州民众。
听说张遇领军,石青隐隐猜到。张遇大概因此次而起,事实据有豫州,然后在石闵支持下,谋得豫州刺史的职位。
“哎!兄弟,想什么呢?”孙威重重拍了石青一下。提醒道:“到地方了。”
石青一凛,恢复了清明。身处险地,还需小心,先把张遇应付过去再说。
他张目四顾,但见一队队悍民军、豫州兵忙着安营立栅,或者生火做饭;正准备安营立栅,休整宿营。前方不远,十数个身披铁甲的悍卒和一个文士打扮的中年人,簇拥着一位年青将军,年青将军单人独骑立于土坎之上,比身周众人高出许多,显得格外瞩目。
年青将军注意到石青三人,冷冷地盯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