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斗定在午末。
三义军大营之后,空旷的原野,高坡上三张矮几品字摆放,三位大督护正襟危坐。坡下右侧,乱哄哄人畜相杂的是征东军;左侧,旌旗肃杀,队列整齐的是三义军。坡道中间偏右的位置,孤零零放了张小马扎,那是石青的座位。
石青识趣地没有坐,柱着蝎尾枪,身子挺得笔直。
赌斗不是真刀实枪的战场,检验不出士兵对死亡的承受能力;赌斗也不是操演,虽然是木刀木棍,虽然有盔甲护身,但沉重的打击还是实实在在的。赌斗很少用骑兵。骑兵参战,战马冲撞带来的伤害无法避免;只有步卒赌斗,才能避免死亡、伤残,并大略估量出部队的战斗力。当然,轻伤无法避免,断胳膊断腿也属正常。
为了取得胜利,征东军所有大将全上了场;包括不是隶属志愿兵的安离、万牛子。双方正在紧张地准备着,石青百无聊赖地站在小马扎前东张西望。这时,一个苗条纤巧的身影吸引了他。
青春美少女?她在三义军中地位似乎不低。石青盯着那个美妙的身影暗自琢磨着。
青春美少女忙了一阵,上到坡顶,和三位大督护说了几句话,随后下到半坡间,和石青一左一右,柱枪而立。
这丫头是个好手,怎地不上阵?石青心里疑惑,脚下不由自主地踱了过去。
美少女目不斜视,定定地注视着前方。仿佛不知道石青到来。
石青挠挠耳朵,试探着问道:“小将军,你怎么不上场?”
“你不上场,我也不会上场。”美少女没有回头,却知道是石青。
“这样啊。。。”
石青木讷片刻,不管美少女是否能见,一指坡上道:“我和三位大督护一般,乃一军之帅,怎能轻易上场?”
美少女俏皮的唇角抖了一下,强忍着没笑出来。过了半响,平静地说道:“在我眼中,你与我一般,都是将,不是帅。你不上场,我自然不会上场。”
美少女的话语如风而过,没在石青耳中留下丝毫痕迹。他呆呆地盯着她,待秀气的小嘴再度抿上,情不自禁地问出了最想知道答案的问题。“姑娘。我能知道你的名字么?”
“祖凤。”美少女很干脆也很爽快,说到自己的名字,没一点小女儿家的扭捏。
“祖凤?”石青心中一动。“不知祖凤姑娘如何称呼士稚公?”
“士稚公是我祖父。”
祖凤一直没看石青,回答倒很详细。“家祖兄弟六人;家父本是祖家嫡系子弟;士稚公和士少(祖约字)公逝去,祖家不想这一支子嗣断绝,遂将家父长阳公过继给士稚公一系为嗣;家父当年正值双十,既归士稚公一系,便以士稚公之愿为己任;带家母及仆从渡江北上,寻到士稚公旧部李头将军、韩潜将军后人,一同创下了三义连环坞。”
原来如此。石青疑惑尽去。
他读过祖狄传,知道祖狄幼子祖道重,当年幸免于难,藏在邺城庙中作了和尚,大晋永和六年,逃回江南,恢复祖姓。如今是永和五年,祖道重还是一个和尚——原来祖胤这个祖狄后裔有点山寨。
他默默地想着史料,祖凤也不说话;两人静静地站在坡中,仿佛自成一个世界,各种噪杂纷扰远远离去。
仲夏的阳光正烈,祖凤脸上缀着几颗汗珠,经阳光折射,里面光华流离旋转,绚丽之极;石青不知不觉看的呆了。喃喃道:“真美!祖凤,你就像凤凰儿一样美丽。”
说完之后,他才感觉失态,慌忙掩饰道:“令尊倒有先见之明,知道你长大后会像凤凰一般美丽,早早给你起了个‘凤儿’的名字。”
祖凤有些招架不住,强自做出平静坦然的样子,随意地偏转头,让石青看不到她的表情。只是那一对玲珑双耳,却是晕红通透,实实在在出卖了她。
少顷,她似喜非喜,似嗔非嗔地说道:“莫非你父母也有先见之明,知你长大后会心狠手辣,所以为你起名毒蝎。”薄怒轻嗔,依旧对石青‘无情’的擒拿充满怨艾。
石青却从对方怨艾之中,看到冰山裂隙,欣悦道:“毒蝎不知父母为谁,也没有姓名;这个名号是伙伴们叫出来的。其实,我准备取个新的名字。你帮着参谋一下好吗?”
“你先说说,准备取什么名字?”祖凤没有拒绝。
石青一笑道:“这几天睡觉,我老梦见自己抱着一块青石。所以,我想取名石青;你认为如何?”
“石青?挺好。比毒蝎好听多了。”祖凤不自不觉融入到参谋的脚色,眉头微蹙,沉思着说道:“既然是梦兆,不可轻忽;我觉得你叫石青比较好。”
石青有些得意,托梦一说,终于可以将名字公布于众了。得意之下,不免有些忘形,他得寸进尺地问道:“祖凤,你今年多大?可曾说过婆家?”
“哼!”祖凤闻言,耳根后颈刷地一下红透了,凤尾枪重重一顿,清斥:“无礼。”转身快步下了高坡。
祖凤一跳一跃,小鹿般融入三义军中;石青暗恨自己冒失,好不容易得来的一点温馨,转眼被自己破坏了。
咚——咚—咚、咚。。。
沉闷的战鼓响了起来,一声比一声重,一声比一声紧,赌斗即将开始。。。
石青眼神一凝,抛开绮念,注目坡下荒野。
北方,五百三义军组成的方阵,旗甲鲜明,队形整齐,昂首踏步地进入临时指定的斗场。
南方,五百身着破烂皮甲的志愿兵,打五色残旗,分成十列横队,懒洋洋踱进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