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五年十二月十九。武德王府
雅阁外,鹅毛大的雪花飘飘悠悠,将天地间涂染得一片洁白。王府护卫钉子般杵在风雪中,动也不动。
雅阁之内,只有两人。
石青正步上前,单膝跪倒,抱拳躬身,行了个全礼。“属下石青拜见武德王。”声音洪亮有力,带着一股凛然。
石闵如熊蹲一般跪坐上首,双手撑案,虎视眈眈,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石青。
说实话,石闵很喜欢眼前这个年轻人。
这是一个敢拼敢打敢冲敢闯的年轻人,虽然有些莽撞,但那股锐气却让石闵想到十年前的自己。十年前,自己也是这个模样吧?不,十年前,自己已经知道了艰难,知道了隐忍,这个年轻人却还不知道。
石青嘴角扬起一丝自得的微笑。这样不是更好吗?又有谁希望自己的部属善于隐忍呢?
令石闵欣赏的,当然不仅仅是石青的锐气,还有新义军旗下的一片基业。综合各方消息,石闵知道,新义军下辖民众数十万,可战之兵近万,辅战青壮万余,并且和青、兖两州刺史府相处的蜜里调油,以至于很难分清彼此。这份实力不在张遇之下,不容任何人小觑。
要知道,张遇明里暗里得到多少资助,这才抚定豫州,为悍民军打下一块根基之地。而这个年轻人,半年前还是流寇叛贼怎么可能做到这一步?
更让石闵认为可贵的是,眼前的年轻人对自己是真心的膺服忠诚。
无论是谁拥有这份权利势力,轻者骄咨傲满,自抬身份;重者跋扈横行,不可一世;唯独这个年轻人,不以己贵,率孤军前来,投诚效忠,服帖顺从,受挫磨责打,没有半句怨言。
这个年轻人对乞活军的态度,更让石闵欣喜不已。须知,新义军与乞活军相识在前,交情非浅;因张遇的关系,新义军与悍民军反而有些龌龊。但是,石青依然选择了悍民军,因此与乞活军几乎断交,这一点让石闵感到尤为难得。
认真审视了许久,石闵眼中闪过欣慰的光芒,和声道:“石青。”
“属下在!”
石闵瞅见石青的腰又多弯了一弯,嘴角多了三分笑意。问道:“汝可有表字?”
石青呆了一呆,他知道今日来见石闵,必有一番奏对,为此殚思竭虑准备了一番,却没想到石闵从这个问题入手。只是一瞬,他便躬身答道:“属下幼小便孤身流离,无长辈赐字。”
“嗯。”石闵沉吟着,道:“云重而天青。本王赐你‘云重’一字,你看可好?”
“多谢武德王赐字!大恩大德,属下铭感五内,唯有以死报效。”石青肃然低头,连着拜了三拜,趁机大表忠心。
石闵满意地点点头,慨然道:“节义将军此言差矣。诚心事吾者,本王无需汝等以死报效,本王要让汝等安享荣华富贵,福荫子子孙孙。。。”
见石青低头应承,石闵话音一转,问道:“云重,汝年已不小,可曾娶亲?可需本王为你说一门亲事吗?”
石青稍一愣怔,随即醒悟过来,‘云重’就是自己。听石闵说到亲事,他眼前霍地现出一个白马银枪的身影,身影之侧,还有一个怯怯的紫衣女子娇俏的面容。
能有祖凤、草剑为伴,此生已然无憾,再若娶妻,可真是贪得无厌了。石青心中漾起一片温柔,躬身答道:“属下由孙叔作主,倒是说下一门亲事,只是未曾迎娶。”当下将祖凤的来历告知石闵,其间遮遮掩掩,瞒去火并三义军之事。
“哦?原来云重已订下亲事,还是江南祖家之女。”石闵惊咦之中,似乎还有些失望,过了一阵,哈哈一笑道:“祖家女儿倒也配的上云重。哈哈,这样吧,来年春上,让你孙叔、祖胤迁来邺城,本王要亲自为你操办迎娶之事。”
青、兖初定,万事待举;这等时刻,孙叔怎能轻易离开?石青觉得不妥,便想开口辩说,话到嘴边,心中突地一凛:石闵此举是要让我在邺城有所牵挂!
“谢武德王浓恩。实在折煞小将了!”话音出口,已与石青心中想的完全不一样了。
至此石闵才算真正满意;站起身来,绕过案几,走到堂中,扶起石青。把臂说道:“云重请起,勿须多礼。哈哈。以后时时相见,再不要如此客套,否则,哪有时间处理正事。”
石青略一躬身,道:“武德王礼贤于下,宽容不计。小将却不敢不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