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青越是冷淡,王猛越是庆幸。幸亏自己见机早,对方翻脸之前,喊出‘主公’二字;否则,只怕要枉死了。
至于石青提到的问题,王猛没有放在心上。叙述尚未结束之前,王猛已知石青问题症结之所在,成竹在胸。不过,从石青口中弄清邺城局势之后,王猛有些失落。
邺城乱成一团混沌,各方纠缠不休,势必鸡飞蛋打,最终无一人能底定天下;听石青说,慕容氏即将南下,中原只怕要便宜给他们了。唉。。。我生不逢时,不知还要在山中呆上多少年,才有机会建功立业。
沮丧之际,目光无意间从石青身上扫过,瞅见石青,王猛又是一阵懊恼。
石青行事果决,心狠手辣,大半年时间,便占据青、兖两州之地,拥众几十万,论资质,论实力,都有争夺霸业的机会;可惜为人太刚了些,也太执了些,只怕最终依然难成。若非如此,奉他为‘主公’也未尝不可。
自古以来,如王猛这等人,选择‘主公’向来很挑剔。如大晋天子、鲜卑慕容这等势力,王猛压根不会考虑;原因无他,因为这样的势力权利分配已毕,内部格局稳固;新晋之士投身其中,既难被超次拔擢,亦难得到重用。建功立业是别人干的事,他们只能瞪眼旁观干,苦熬资历,广结善缘。
天下大乱之际,风起云涌,机遇处处;高人们自然不屑去熬资历。他们四处云游奔走,寻找富有潜力、正在遭受坎坷命运折磨的英雄枭雄,纳头便拜。如此风云际会,君臣相识于微末之间,戮力同心共创千秋大业;从此成为千古佳话。
高人们心醉莫过于此。所以,明知鲜卑慕容可能会成为中原之主,王猛也不会屈身投靠。
根据石青所言,王猛判断出邺城没有值得投靠主公,如此说来,此次出山又是一无所获,念及此处,王猛顿时生出些怀才不遇的惆怅。
客居青、兖和回山隐居,差别无几。也罢,我且安心在新义军中待一段时间,以后再见机行事。
王猛收摄心神,做出一副惊诧的样子,对石青说道:“石帅问为何会如此?为什么不是如此呢?世间事本来就应该这样。。。”
“哼!真的是本来就应该这样?”石青阴沉地盯着王猛,样子看起来十分可怕。
王猛恍若未见,从河堤上扯了一根竹节草,扬了扬道:“这是人心私欲。武德王倒赵,杀羯胡是鼎革之举,鼎革之际亦是新旧轮替之时。张太尉是故旧,若想保住张氏一门的显赫富贵,他就要反抗;此举出自人心私欲,乃人之常情。”
“这是礼仪。社稷重器,不得与人共享。”王猛又扯了根竹节草,对石青示意后,将这根竹节草与第一根绞合着编在一起,道:“既不得共享,人心有私,武德王和李总帅都欲独享,这该如何是好?除了一决胜负,再无他策。”
王猛扯下第三根竹节草。“这是习惯。共主不再,人心惶惶,大多数人身不由己,依着习惯行事;张氏门人跟随张氏,悍民军跟随武德王,乞活军跟随李总帅,氐人跟蒲洪,羌人随姚弋仲。。。。。共主不再,人心惶惶,大多数人身不由己,依着习惯行事;天下由此四分五裂,在所难免。”
王猛将三根竹节草绞合后,再次扯了一根,一边编织,一边说道:“这是文化。。。。。”
王猛口中不停,手中不停,扯了七八根竹节草,分别代表礼仪、风俗、人心私欲、习惯、文化。。。他将所有的竹节草绞合一处,编成一条草鞭。随后扬着草环对石青道:“诸般种种,绞合一处,便成了规矩,世间人尽皆以此规矩行事。规矩看不见、摸不着,却无处不在。对于一个将军来说,杀百人、杀千人易,想改变规矩却难于登天。石帅目前所做的,正是改变邺城行事规矩之事。所以才会感到力不从心。石帅明白么?”
石青暗自冷笑,王猛捡取的尽是私欲、旧俗等负面因素来做比喻,对于人性中的善良、传统文化对大义的推崇等等正面因素,只字未提;即便说的有些道理,仍不免偏颇。
沉吟半响,石青指着草鞭驳斥道:“这草鞭是景略兄所编,如何编排,如何拆改,由景略兄决断。规矩亦是如此,因人而来,由人而定;移风易俗,历来多有;怎会难以更改!”
“不错!石帅言之有理。”王猛笑了笑,反问道:“请问石帅,你是指定规矩的人么?这草鞭由我而来,我自可随心所欲,石帅却是不行,即便对我编排的不满,也是无可奈何。”
石青闻言若有所思,问道:“景略兄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