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无光,夜空中片片阴云倏忽来去;邺城太子行宫之西,一支大军悄无生息地渡过浊漳水,默默地向南进发。
这是永和六年,闰一月十八日的夜晚。
考虑到邺城南门外浮桥左近可能布有羌人的哨探;石青率麾下新义军、嚁日军、武卫军计五千人,轻装简从,从西门出城,转了一个大圈,绕到太子行宫西侧,于黄昏时渡过浊漳水,悄然南下。
石青比姚襄晚出发将近一天,双方前后相距六十里。这个距离接近大军的侦查覆盖范围,石青不敢再行缩短,率部缓缓缀后,只加紧打探前方动向。
姚襄一夜急行军,清晨时分,赶到安阳亭附近,随即偃旗息鼓,稍事休整。午后,大军再次开拔,向南急行。
深夜抵到黎阳北部,姚襄没有停歇,挥军转向西南,又赶了几个时辰,直到天光大亮,才在东枋城东边三十里外的一处丘陵丛中隐匿起来。
枋头是太行山余脉延伸部,地貌多是低矮的丘陵。丘陵之中,湖河交错,构成了一片纺锤状的水网地带,这个纺锤的中心轴是淇河。
淇河东西两岸各筑有一座壁垒,淇河之东的为东枋城,淇河之西的为西枋城。其中,东枋城如同枋头的东部门户,扼守淇河渡口,西枋城是枋头氐人集聚中心,也是蒲洪老营所在。
接到探报,石青命令大队停止前进,在黎阳西北二十里处就地休整。
石青喊来左敬亭吩咐道:“敬亭!派人联系轻骑营、陷阵营和义务兵,命令他们黄昏之前赶来会合。”
早在离开邺城之前,石青已经派人传令禀丘,命令轻骑营、陷阵营和五千义务兵渡过黄河,在黎阳南部潜伏待命;天骑营、陆战营、衡水营在白马渡口集结待命。
左敬亭刚刚离开,一声吆喝远远传过来:“毒蝎兄弟。队伍怎么停下来了,干嘛不去和我父会合?”
姚益快马加鞭,带着姚若呼喇喇一阵风赶上来,人还未到,大嗓门先到了。一出邺城,姚氏兄弟再次变得意气风发,在石青面前,很有些‘兄长’的架子。
石青眼光一闪,随即迎上姚氏兄弟,诧异地说道:“哦?姚大哥,小弟没对你说过吗?征西大将军因病返回滠头,目前带军统帅是姚襄姚五哥?嗯,小弟忙晕头了,这么大的事竟然给忘了。”
“什么!?五弟!”石青只字未提扎营的原因,可姚益、姚若却顾不得再去追问;一听说姚弋仲因病已返回滠头,族中大军由姚襄统带,两人惊呼一声,当即黑下脸,闷声不言。
石青心中一动,笑道:“姚五哥有五万大军,多我们不多,少我们不少,去早了不定会惹人厌烦。以小弟想,我们不如慢慢走,若是姚五哥大展雄风,一战功成,我们乐得清闲;万一姚五哥遇到阻碍,战事出现不利,我们再冲上去帮一把。呵呵。这功劳可就大了。两位兄长,以为如何?”
“甚好!甚好。。。毒蝎兄弟思虑周详,为兄佩服。”这次姚益没有吭声,是姚若抢先应答的。
大军没有扎营,五千将士成团成伙,随意地聚在原野上进食、饮水、睡觉。垄间的冬小麦长的有一寸多高了,干枯的草地下,一簇簇新绿刚刚冒头,湖泊的冰层早已消融,露出一汪汪青碧净澈的春水。
石青盘膝坐在一块平整的干土上,一边咀嚼着干粮,一边听王猛说话。
“。。。姚襄今夜必定会突袭东枋城,夺取渡口。站稳脚跟后,挥兵西进。”王猛倾斜的身子用力一挺,异常肯定地判断。
石青点头赞同。
“。。。战事之初,蒲洪猝不及防,必定吃亏,姚襄会占据一段时间的上风;蒲洪反应过来以后,会利用地利以及人数优势,展开反击,双方会形成一段时间的僵持,然后,才是决定胜负的时候。”
王猛分丝剥茧细细分析了一番,最后劝谏道:“石帅。双方混战之时,不是新义军参战时机,我们应该退避得更远一些才是。”
王猛分析的有道理,不过,石青很清楚,这场战事的进程、结果和王猛推算完全不一样。想了一想,他婉转地否定了王猛。“景略兄,战争总是充满了意外,不是常理可以理解的,我们应该做好预防万一的准备。”
“可是。。。”
王猛正欲争辩之时,一个颤巍巍的呼喊远远传了过来。“石青哥哥。。。”
喊声略微有些沙哑,可是,听在耳中,这份沙哑不仅没有影响声音的美质,反而让声音变得更为缠绵,浓浓的思念,无尽的相思,尽在其中。
“石青哥哥?这是谁?”王猛愣怔之间,只见石青一下跳了起来,飞身跃上黑雪。大叫一声:“凤儿!”打马向东边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