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章涟漪(1 / 2)

言无咎 8029 字 2018-04-13 加入书签

邺城皇宫。

经过一番修葺的琨华殿里,李闵步下高座,在空荡荡的大殿内兴奋地来回踱步。“好!好啊——石云重不负寡人所托,实乃大魏之栋梁!”

李闵右手挥舞着一纸书信,赞不绝口。

此时已是二月二十八。李闵拿的书信不是石青与枋头军作战的正式奏报,而是其他渠道传来的消息;尽管消息的准确性还未得到证实,可在听说新义军联合屠军杀进枋头,蒲洪西逃河内,白马渡方头主力溃散而逃这些消息的时候,李闵仍然说不出的畅快解气。

枋头蒲洪、滠头姚弋仲,这是连石虎都为之忌惮的人物,如今被新义军一番胡搅,一个元气大伤,没了力气折腾;一个很可能土崩瓦解,再不能成为威胁。这对于新生的大魏朝廷来说,太重要了。石青和新义军立下的功劳以此评说,怎么夸大都不为过。

琨华殿里还有两位满面笑容的文士,一个是司空郎闿,一个是尚书左仆射刘群。

郎闿在旁凑兴道:“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陛下慧眼识荆,拔擢新义军和石云重为之用,实乃大魏之福。”

李闵被郎闿逗得嘿然一乐,大笑道:“哈哈——郎司空说笑了。寡人明白,石云重今日之一切,皆是他自己奋勇拼杀挣来的;说来惭愧,于这等人才,寡人以前竟未超次拔擢,实在不妥。嗯,刘仆射,尚书台此番要好生议议石云重和新义军的功劳,看看该怎生赏赐才好。寡人不能让有功者无酬。。。”

刘群尽管是一脸喜色,却还拿捏着仪态,李闵吩咐罢,他从容一揖道:“尚书台会依据军功斩获计点虎贲将军和新义军将士之功,只是。。。这功劳着实不小,算下来的话,虎贲将军必定位至公侯;石帅年龄尚轻,骤上高位,只怕。。。”

“实领的侯爵是一定要给的,其他的虚领吧,钱财布帛这些断不可少,不可寒了将士的心。”李闵一听便知刘群的意思,一挥手,定下了封赏的调子。

“遵旨。”

刘群一躬身,应了下来,随后试探着问道:“滠头、枋头之患已除,襄国和。。。陛下打算何时动手;听说鲜卑慕容已经取下安乐,东路与中路会师临渠,兵锋直指蓟城、范阳。进兵速度之快,着实堪忧。”

说到慕容鲜卑,大殿里的气氛蓦然沉郁下来,李闵喟然叹了一声后,道:“再派得力之人前去蓟城;向王午、邓恒晓谕大义;中原是我们的中原,无论如何,不能让鲜卑人进来糟蹋;他们有什么要求和想法,可以提出来,都是自己人还不能商量着解决吗?”

“只怕。。。”郎闿双眉紧皱,缓缓摇了摇头。

“寡人明白,他们未必愿意听从;只是无论如何,寡人都需尽尽人事。”

李闵有些无奈,沉思片刻,又道:“复姓之事这几日抓紧办了吧,然后寡人从身边近处着手,先将张贺度、杨群、段勤这些跳梁小丑一一诛除,稳定邺城周边后,便即攻伐石祗、石琨。”

“是——”

郎闿、刘群同时应是。

邺城得到枋头战败线报的时候,襄国也得到了线报;与李闵的欣悦截然相反,张举得报后,躲在书斋里指天咒地地大骂。

张举疯魔了一般,一会儿骂蒲洪蠢笨如猪,空有十万大军,却连两三万人马新义军都对付不了,还被打得如此狼狈;一会儿骂毒蝎灾星俯身,处处和他作对;一会骂张焕无用,张遇执拗,怎么能眼睁睁看着枋头倒下呢?

骂到最后,张举开始骂李闵,因为李闵妄图改朝换代,他为了保住家族荣耀,这才不得不和枋头蒲洪联手;张举似乎想将所有的不如意都在这一刻发泄出来,骂着骂着,他甚至骂起了石祗、石琨。。。

骂了半天,张举有些累了,一屁股瘫坐到席塌上之后,他目光一瞟,又落到摔在角落里密信上。

“来人——”张举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

在外守候的张举族侄张仪小心翼翼地走进来,行礼后问道:“叔父大人。有什么吩咐?”

“是张仪啊,你不错,是个好孩子。”

张举温和地说,他的赞誉让年届三旬的张仪脸上浮出一层潮红,三绺梳理齐整的胡须跟着激动地抖了起来。

“张仪。你替叔父走一趟并州,向你二叔传几句话。。。”

张举停顿了一下,等待张仪鞠躬应承后,这才说道:“你替我告诉你二叔。就说枋头蒲洪与南和张氏休戚与共,不可置之不顾;请他想办法在上党郡一线集结人马,随时准备给予蒲洪援助。嗯,张仪,你可记下了。”

“小侄记下了!”张仪躬身应答,又问道:“叔父大人还有什么吩咐吗?”

“就这些了。张仪快些去吧,抓紧时间赶路。”

张举无力地挥挥手,对于蒲洪,他已经尽力了,他知道,为了给蒲洪提供这些支持,他的兄弟——并州刺史张平肯定会非常为难。因为,鲜卑慕容南下了,慕容氏西路军与并州只隔着一个太行山,谁知道他们会不会突然越过太行,为了应对慕容氏可能的进攻,张平甚至没有精力对付邺城的李闵,将驻守滏口和壶关的张沈都调到北方去了。

对于张举来说,慕容氏和李闵一样,和张氏无法同时并存。慕容氏建立燕国已久,贵族勋旧、文武僚臣,各有所属,权利结构早已稳固,张氏不可能和这样的存在联手,因为燕国不会给张氏独享的荣耀。

在张举无奈而又无力之时,还有一人和他是一样的感觉。这个人是滠头流民督护,石赵的征西大将军姚弋仲。

因病自邺城回转后,姚弋仲的病势一直没有痊愈;没过多久,姚襄枋头大败,五万滠头子弟所剩无几的传言流传到滠头,姚弋仲听说后,心痛神伤,病势越发严重了;暗地里他还抱了些希望,希望传言不实,身体因此还能强自至撑着。

姚若回到滠头之后,将淇河之战的始末向姚弋仲一一禀明,噩耗得到了证实,姚弋仲彻底倒下了。除了神智还算清醒外,身子已经不能动弹了。

姚若请求,要将滠头剩余青壮组织起来,与枋头决一死战;姚弋仲咬牙拒绝了;他告诉姚若,这是滠头在乱世中最后的一点保命本钱,绝不能因为意气而动用。

随即姚若劝说姚弋仲,带领滠头民众南下乐陵,和新义军结盟,以求庇护。姚弋仲嗤笑姚若异想天开;滠头五万大军尚且败于枋头蒲洪之手,新义军有何本事,能够独力扛住枋头人的进攻?

姚弋仲反过来告诫姚若,忘记枋头之败,因为记住这个仇恨,很可能会将滠头彻底断送;忘记新义军,因为新义军马上就会成为灰飞,成为历史;忘记姚益、姚襄、姚益生。。。他们会和新义军一起湮灭。他让姚若老老实实待在滠头,组织民众屯耕,等待机会寻找乱世强者投奔,以求生路。

姚若半信半疑,就在他准备组织民众春耕的时候,新义军大败枋头蒲洪的消息传到了滠头。姚若闻讯,飞奔到姚弋仲病榻前,将消息告知后,请示日后该当如何行止。

姚弋仲呆住了,他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眼光在新义军身上彻底走眼了。

“吾英雄一世,没曾想也有老了的一天,哎。。。。”姚弋仲叹息一声,和张举的叹息不一样的是,他的叹息里有一些欣慰。毕竟,新义军大败枋头蒲洪,不仅为滠头人报了仇,出了气,姚襄、姚益这几个儿子也能活下来了;即便是他姚弋仲有几十个儿子,少几个无所谓;即便是他心肠刚硬的不在乎儿子的死活,儿子们能不死还是不死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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