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有事,睡觉就难以安稳。郎闿、刘茂匆匆眯了三个时辰,午时未过便不约而同地醒了过来。两人在亲卫的服侍下洗漱进食,然后被引领到邺城仓一栋空旷阔大的仓房里。
仓房简单地布置了一番,主位、客位、书吏帮办文案一应俱全。看起来像是石青有意在此地操办公祭。
郎闿和刘茂进了仓房,才发现仓房里已坐了不少大魏朝臣。有左将军王泰、骠骑将军张温、侍中缪嵩、詹事刘猗(音,美盛的意思)、司徒申钟,尚书右仆射刘群,还有戍卫将军孙威、光禄大夫韦膄之子韦伯阳。
一众人正在就什么话题争论,石青则端端定定地坐在主位之上静神凝听。
石云重年轻气盛了一些,虽说他是主事人,却也不知道谦让申老大人。。。脑中闪过一些不相干的念头,郎闿先行来到申钟面前,拜偈见礼,寒暄两句之后才与石青以及其他同僚见过礼。
石青和郎闿、刘茂打过招呼,伸手请两人坐下,口中说道:“两位来得正好,朝廷诸公正就公祭日子进行商榷,只是尚未得出结论,两位大人正好可以帮石某拿个主意。”
刘茂尚自未觉,随口应承道:“不知各位大人认为何时举行公祭更为合适?”郎闿却感觉不寻常。石青身为九卿之一的太常卿,地位该在司徒申钟、侍中缪嵩等人之下,虽说负有操办之责,却也不该罔顾品秩、做出这般超然在上的姿态。这种超然姿态应该是皇上或者太子、皇后,至少也得辅政的董大将军才能有。
石云重终究年轻了些,不明白自己与别人不同,他原本与朝廷就有些龌龊,此举更会招来非议,甚至灾祸。。。心中一闪,郎闿决定找个时间私下劝劝石青。
仓房内诸公对公祭日期的商榷分为两派,一派是孙威和韦伯阳。他们代表襄国大战的幸存者,认为冉闵和十三万将士死的惨烈,请求朝廷大举公祭,公祭时间至少要满一百天;另一派是申钟、刘群、刘猗,这三人深知朝廷底细,知道朝廷既无力也无余财举行百日公祭,是以坚决反对孙威、韦伯阳,言道三十日公祭足矣。两派之外,石青、蒋干、张温都未表态。
郎闿、刘茂听了一阵便倾向申钟、刘群的意见。申钟、刘群一派声势大振,五比二对阵孙威、韦伯阳。谁知孙、韦二人不甘示弱,一口咬定,既然朝廷要大举公祭,就该隆重对待,不能随意应付了事。
双方一来一往,互不相让,随着话题的深入,争执越来越激烈,郎闿完全投入进去,把先前对石青的一点不满抛到脑后,和韦伯阳据理力争。刘群更离谱,甚至出现与孙威恶语相向的苗头。
一群人闹了半个多时辰还没得出结果,石青忍不住发话了。“诸位。以石某之见,若欲确定公祭日期,首先需明白公祭目的为何,其次再考量朝廷财赋以及抚恤将士方为妥当。”
“镇南将军说得有理,诸位都知道,公祭是为了凝聚邺城人心。孙某认为,公祭时间长一些,效果才会更好。”孙威立即接过话头,为自己的主张辩解。
“时间长反而易使人松懈,未必效果就好。”石青不以为然地摇摇头,首次介入争端。
申钟见状,即刻附和道:“镇南将军说得不错。效果如何单看措施是否合理得力,与时间长短无关。迁延日久,不仅容易生出懈怠,而且靡耗无数,耽搁政务,不定将好事办成坏事。万万使不得——”
孙威正欲辩说,石青已抚掌赞道:“司徒大人说得通透,石青深以为然。举行百日公祭固然迁延日久,便是一个月仍然有些长。石青以为,有一旬时日举行公祭便已足够。”
“一旬时日!”
“这个。。。是否太过仓促?”
郎闿、申钟俱是一惊。孙威建议百日公祭固然太过奢靡,石青说得一旬却又太短,仓促不说,还会使公祭显得不是那么隆重,这和孙威之议倒是互为极致。
孙威和韦伯阳反应比另一派激烈得多,一听石青提议公祭期限为一旬,顿时发作起来。孙威大叫胡闹,韦伯阳红着脸连说荒谬。
石青没有理会二人,望着郎闿、申钟道:“两位大人虑得是。一旬时日确实非常仓促。不过,这正是石某用心所在。诸位大人请想,仓促之下,大抵人们会做出什么反应?”
申钟抚须答道:“当是紧张、匆忙。”
“对!”
石青大赞一声。扬声说道:“公祭是为凝聚人心,只是人心该当如何凝聚?宣慰安抚诸般体恤自然不可少,但最为有效的还属充实人心。而充实人心最好的办法,就是做事,要让每一个人都感觉到紧张,要让每一个人都忙得顾不上吃顾不上睡,这种情况下,谁还有心思想及其他?如此人心便会渐渐稳定下来。”
郎闿、申钟惊讶地望着石青,没想到石青会出这种怪招。一直没有插言的蒋干和张温却是开口叫好。“对!就该如此。领过兵的都知道,临战之时要给士卒找点事做,就是为了让儿郎们顾不得害怕。”
石青微微一笑,道:“当然,这种情况不能过久,否则没人能支撑下来。石某估计,一旬时日刚刚好。”
一旬的公祭期限就这样定了下来,孙威、韦伯阳有些不满,只是人单势孤,却也无可奈何。石青接下来提请众人商议抚恤士卒家眷的条款。
古时军中都有奖罚以及抚恤家眷的律令。可惜适逢乱世,人命不值钱,律令规矩虽有,能按规矩办的却少;特别是对普通士卒的抚恤,能省的都尽量地省了。不过这次乃是公祭,就算为了朝廷的尊严,也应该按律对将士家眷予以抚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