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传令声响起,院落越来越是闹腾,这时候王羲之突然抚掌大赞,连叫庆幸:“燕国大兵压境,麻秋、石青即便有心反悔此时也不敢。景兴,我等速速南下去找殷渊源,在双方胜负未分之前,商议好对策然后以朝廷之名,出面督促双方议和;朝廷居中斡旋,从此以后用燕治魏,复以魏治燕,何愁天下不平?”
燕国尊奉大晋为天下之主,大魏若按照石青的意思贯彻,也将尊奉大晋为天下之主。这样的话魏、燕便成了一家,有什么纠纷,大晋朝廷这个家主自然可以出面斡旋,甚至可以做出单方面的决断;若敢不从,便扶持另一方以制衡牵制。如此以来,大晋朝廷的权威将会得到加固,甚或恢复到鼎盛时期也未可知。
王羲之盘算的非常好,郗超似乎并不买账,眼中精光一闪,他盯着王羲之嘿嘿冷笑:“姑丈也太看得起朝廷那帮名士了。石帅说过,能驯养豺狼野狗的,可能是虎也可能是龙,但绝不会是绵羊。大燕国今非昔比,姑丈以为慕容氏还是当年那个野人部落么?”
王羲之诧异地瞟了眼郗超,感觉对方忽然变得陌生起来,随即有些不悦地说道:“景兴似乎知道些什么,那你就详细说说,燕国情形究竟如何。”
“燕国么…”
郗超双眼一咪,南皮之北、襄国之东汹涌奔腾的大燕铁骑印象一一从脑海掠过。瞿而,他发出一声与年龄大大不符的深长叹息:“史记之雄师劲旅,想来亦不过如此。惜乎,我大晋王师竟无一能与之比肩者。”
王羲之眉头一皱,有些不信,还未等他说什么,郗超忽地蹦了起来,失声叫道:“糟糕!燕军兵锋之盛,石帅都不敢轻易正面对敌,司扬将军带兵援助乐陵,岂非送死!”
意识到这一点,郗超顿时汗如雨下,为应对冀州战事,为应对轵关以北的氐人蒲健部,为应对豫州冉遇,石青早将青兖人马抽调一空,不仅志愿兵尽皆派驻各地防御阵线,义务兵也去了大半;司扬颁布的召集令至多能在泰山一带召集万余青壮。用万余青壮和燕国铁骑野战,结局如何几乎不用郗超细想。
“不行!必须阻止戍卫将军。”郗超握拳屈臂,在空中狠狠一挥。随即一边在功曹间快速踱步,一边急咻咻连声自问:“该怎么阻止戍卫将军?有什么办法……”
戍卫将军司扬是石青最亲近也是最信赖之人,石青不在之时,他就是稳定青兖的磐石,直接掌控着一支数量众多,战力不俗的强大力量——新义军义务兵;这是青兖真正的实力人物,跺跺脚,泰山都要抖三抖。
换作他人做到司扬这一步,大多应该会满足。偏偏司扬不,这人性喜上阵拼杀,近两年却未有一次冲锋陷阵之机,终日枯守历城,眼巴巴地看着新义军四处征战并传回一个又一个捷报,眼睁睁地看着童图、祖凤、权翼、雷诺声名鹊起;他早就一肚子郁闷,并私下向石青牢骚多次。
作为石青身边亲信之人,郗超对司扬的心态有所了解。此番慕容恪大兵压境,虽然凶险,却也是俊杰之士力挽狂澜,大显身手的好时机。郗超明白,自己若贸然劝谏,司扬多半不肯放弃。其他事情,司扬是否听从无关紧要,这次却不行,一旦青兖鲁莽进兵,损折人马是小,若被慕容恪瞅准机会强渡黄河,攻入青兖腹地,事情可就了不得了。
“怎么办?该怎么办!”郗超双眉耸起,右手握拳不住下地重重击打左掌掌心,脚下不停,急速地来回踱步。
陷入沉思中的郗超一改少年人的轻佻洒脱,如出鞘利剑一般,峥嵘渐现,锋芒毕露。一旁的王羲之看得惊讶不已。
“何三娃!”似乎想到什么,郗超身子一顿,稍稍迟疑片刻,旋即沉声自语道:“对!此事只能着落在何三娃身上……”话音未毕,脚下倏地一动,招呼都没顾及和王羲之打一个,郗超闪身冲出功曹值事间。
因为有安置冉智兄弟和董闰一家的秘密任务,何三娃一行没有进入肥子城,而是驻扎在城北十里外的一道林子边缘,一边等候刘征前来会合,一边四下里传达石青的将令。
郗超不知道其中的缘由,他只大略知道何三娃驻扎在北城外某处。疾步奔出军帅府,三下五去二地从拴马石上解下缰绳,郗超跃上战马,扬声吆喝,打马向北冲去。
左敬亭、雷诺离开后,石青的亲卫队长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补任。何三娃忠实勤勉,统带部属是个好手,奈何识字不多,一遇到来往的文牍就会露拙;石青无奈,只好让他负责靡勒亲卫,把郗超留在身边帮着处理公案文牍。郗超聪颖伶俐,实是可造之才,只是年龄太小,世事经太少,石青希望历练一段时间,再让他接任亲卫队长一职。
这样以来,石青事实上有了两个亲卫‘队长’,一个是负责外事的何三娃,一个是负责内事的郗超。两个‘队长’职位一般,互不同属,没有谁大谁小之分。不过,由于郗超出身高门,在平民出身的何三娃面前,无意间会流露出些微傲气,看起来显得强势一些。
郗超飞马出了肥子北门,一路搜寻,不久就找到何三娃所在。甫一见面,他跃下战马开门见山道:“何大哥!小弟要借传令竹符一用,请行个方便。”
军中竹符有几种,权限最高的就是督帅令符,持有者可以之节制军队;戏文中的虎符就是依此演变过来的。郗超讨要的传令竹符比虎符要低一等,只是用来证明传令人身份和将令的权威。不能用来统兵。尽管如此,传令竹符依旧作为军中最高机密受到严格的监控,否则,一旦被敌方窃取利用,后果不堪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