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安离、赵谏、黎半山(1 / 2)

言无咎 6557 字 2018-04-13 加入书签

建康宫城是仿洛阳宫城改建的,整体是个规则的长方形,这个长方形特地置了一条中轴线,整个宫城乃至皇城的布局都以中轴线为标准,两边相向对称。这条中轴线出了宫城,以宣阳门为起点,向南笔直延伸到皇城的朱雀门,这条延伸的道路就是皇城的主干道御道。左御街、右御街、百官官署、太社、太庙规则地分列御道左右。

御道出朱雀门、过朱雀桥,依然笔直向南延伸,一直到最南端的篱门,这一段是建康外郭南城主干道,被称作长干,长干两旁满布酒肆茶楼,还有民居宅,合计来统称作长干里。

两艘货船上的水手船主相互纠缠着,向长干里北端毗邻朱雀航的一个小院挪过去。谢安、王荟缀在三五十闲人身后也跟了过去。

小院门大开着,纠纷双方在院门外冲里面说了些什么,便进了小院,闲散人却没敢进去,只在院门外挤挤攘攘地看热闹。谢安扯了王荟向前挤去,两人一身锦缎,在一伙粗布麻衣中格外瞩目,原本被挤得有些恼怒的,看见两人服饰也慌忙退让开去。

两人到院门口站定,谢安向里瞧去,只见小院是两间小屋和三边院墙夹成的一个狭小空间,一株茂盛的葡萄藤四面滋生,将小院天井遮盖的严严实实。葡萄藤下,两方事主你一言我一语,正在向一位负手站立的年青文士叙说适才发生的事由。

年青文士约莫二十七八岁,面目很是清秀,只一双眸子炯炯有光,顾盼之间锋芒毕露,暗合至方之意,想来便是众人口中的至方君子。至方君子衣着简朴,穿一身麻布薄衫,一手负后,一手抚肚,淡定地立在庭院里倾听事主述说,倒也有几分气度。

“这人不错啊。”谢安轻赞一声,好奇地问向王荟。“敬文为何没与此人相交?”

“吏部郎侍中这个职位很忙,小弟没时间。”王荟简略地做了回答。

谢安闻言,忍不住莞尔一笑。如王谢这等门,担任的尽是清流美职,发号司令、掌握大局即刻;具体事物归庶族、平民担任的浊职负责。偏生王荟这个老实人,自降为浊职,每日里为吏部琐事奔忙。

“事情情由赵某已知。赵某一介书生,既无裁断之权,亦无裁断之责,二位想找赵某裁断只怕要失望了……”

谢安暗笑王荟之际,小院内至方君子听罢两方事主申诉已开口说话了。听了对方的开场白,谢安暗自点头,精神随之一振,凝神倾听下文。

“不过,身为儒门子弟,赵某向来以弘扬礼仪仁义为己任,愿用先贤之理评点其中是非曲直,两位若认为有理,不妨循理而行,若是认为不对,另找说理之地亦是无妨。”

“大伙都说赵先生至诚明理,只要先生能分出清白,我等无有不依。”两个船主看来都是本分人,只盼着解决了这桩事,没有继续纠缠的意思。

“此事道理原本极为明白。”

至方君子从容对中年男子说道:“褚家撞了你家的船,你该当找褚家索要赔偿,你家的船撞了这位大哥的船,你就该赔偿这位大哥。”

另一位船主闻言立即喜笑颜开,频频道是地附和。中年男子一下傻了眼,满头大汗地叫嚷道:“可…褚家那是……”

“赵某知道,褚家是高门。你不敢去找,即便去了也是无用。”至方君子理解地点点头,道:“世间道理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了。兄台货船被褚家所撞譬如天降横祸,遇上这样的事,毫无道理可言。是以,先贤有言,天理之外,尚有人情。遇上这等无妄之灾,还需考量人情方才妥当。”

说着,他转向沾沾自喜的另一位船主,淳淳说道:“人之所以为人,只因知礼仪,懂忠孝,能宽恕。那位兄台受褚氏无妄之灾,大哥应给其怜悯宽恕才是。”

正自高兴地船主愕然一愣,随即不服道:“我心里倒有些同情,但却不能因为这就替他承担灾祸不是?”

“这等无妄之灾,谁都不愿沾上。换作其他人…”

至方君子向院外闲散人指了指,道:“自然不会被要求帮那位兄台承担。大哥不一样,因为大哥也被无妄之灾波及,想独善其身而不得。所以,赵某以为,若只想要合理,大哥便找那位兄台追讨赔偿就是,若要合理还合人情,大哥应该和那位兄台共同分担这次无妄之灾。”

“对啊。至方君子说得是,这事有两解。就看是要合理,还是要合情合理了…”至方君子评断刚罢,院外闲散人立时喝起彩来,尽皆兴致勃勃地盯着那位船主,想知道他是否在意人情。

那位船主犹豫了片刻,似乎受不住许多双眼睛盯视,咬了咬牙对中年汉子道:“至方君子已断明是非,我也不是不通人情之辈,愿意合情合理解决此事,只是,你可愿赔我一半的船货损失。”

中年汉子闻言大喜,连忙拱手作礼道:“谢谢兄弟仁义,就算倾家荡产我也会赔付兄弟一部分损失,否则哪还有脸在世间行走。”

中年汉子说罢,又转向至方君子连连作揖道谢,另一位船主跟着向至方君子道谢,至方君子笑面晏然,欢喜地和两位揖让说话。刚才剑拔弩张,怨气汹汹的场面霎时间变得融洽亲密,尽是欢笑之声。

院门外闲散人看到这等结局哄笑一声,渐渐散去。王荟微笑道:“这人手段一般,只是说话做事入情入理,循规蹈矩,却也当得至方君子之名。”

谢安意味深长地说道:“经世务事不能像名士那般惊世骇俗,需得折衷合济,此人原也算是实干之才。只可惜急功近利了些……”

说话的当口,两位船主拜别了至方君子,从两人身边走过。谢安脚下一抬,跨步进了小院,轻笑声中,洒然说道:“陈郡谢安冒昧打扰,至方君子勿怪。”

至方君子审慎地看了一眼谢安和随后而来的王荟,揖手向二人作礼道:“原来是安石大家,久仰大名,关中眉县赵谏有礼了。”至方君子原来是石青当年从颖水捞起来的赵谏。

顿了一顿,赵谏谦和地说道:“至方君子乃是商户水手戏称。赵谏一介儒生,学业未成,识见浅薄,隐居在此攻读诗书,原当不得至方君子之称,安石大家勿须当真。”

“是吗?”

谢安格格一笑,目光如电一般直刺赵谏。“江东物化天表,名山大川在所多有,何处不是隐居佳所?赵先生偏偏在闹事街头隐居,年余间便凭空闯出一个至方君子的名头,不仅用心良苦,手段亦是不同凡响啊。谢某佩服——”

谢安突然翻脸,所说言语句句诛心,连一起的王荟时料未及,诧异地瞥了他一眼。赵谏却很从容,若无其事道:“安石大家虽是陈郡人氏,只怕没亲到陈郡看过一眼吧。大凡在北地呆过之人,绝不愿去名山大川隐居。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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