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的时候,鹿勃早联手无极守将王龛,趁慕容俊立足未稳突施夜袭,斩获不少。燕军受此小挫,攻打安国的势头暂时缓和下来,改以围城为主。
五月十一,“麻秋遇刺、石青被大晋朝廷处死、邺城大乱”的消息传到城外燕军大营,慕容俊大喜,知道自己苦候已久的战机终于来了。当天晚上,燕军飞骑四处,向冀州北部各城堡壁垒传讯喊话,大肆宣扬石青、麻秋身死、邺城变故的讯息。与此同时,慕容俊勒令各地燕军全力一赴地展开攻击,用更猛烈的厮杀摧毁各地民军斗志,促使其尽早投降归顺。
五月十二,慕容俊亲至安国城下督阵,燕军新一轮的攻城之战就此展开。
安国城池不高,壕沟也不宽,防守时有些优势,却并非难以攻克的险关天堑;最要命的是,上次为了引诱慕舆根的骑兵入殻,东城墙任由燕军挖塌了一个大缺口。这个缺口后来被民军用土填埋上了,但因时间太短,填塞的土来不及夯实,这就给了攻城燕军一可趁之机。
需要将功赎罪的慕舆根为了在慕容俊面前表现英勇,将四万攻城大军分为两支,族弟幕舆泥率一万人马攻打北城以为牵制,他自己亲率三万人马攻打东城,其中一万五顺着东城墙铺开也为牵制,另有一万五千人马组成敢死队,轮替对缺口新填塞的土墙发起冲击。
箭矢如雨,人潮如浪;燕军从两面发起攻击,猛烈而又有序。守军明显受到了传言的影响,反击比以前疲软许多。
“冲车——上!工匠队跟上——”慕舆根抵近城墙缺口段,有条不紊地指挥敢死队上去冲撞。
壕沟早就被填平,冲车畅通无阻地向填塞的新土发起冲击;咚咚的闷响声中,土层哗啦哗啦地向下垮倒。燕军工匠、民夫组成的队伍冒着箭雨擂石冲到城墙下,奋力挥动镐鋤,扩大冲车的战果。新填塞的土层泥流一样向下滑落,陡直的城墙慢慢开始显现出倾斜的坡度。
“干得好!”在一万王宫卫士拱卫下远远观战的慕容俊忍不住赞了一声。依他估算,按照这个速度挖下去,即使城内守军宁死不降,三五日后,安国城也必定会被攻下。
内史李洪及时地凑趣道:“石青、麻秋完了,民军完了,中原半入燕国囊中。燕王该当放眼远望,向众生昭告燕王吞吐天下之志矣。”
慕容俊心领神会道:“再等等,再等等看——”
李洪眼珠一转,口风顿时变换过来:“燕王高瞻远瞩,沉着持重,微臣远远不如矣。”
“哈哈——说得好,说得好啊,哈哈——”慕容俊被李洪逗得极为开心,忍不住欢畅地大笑起来。
就在这时,两匹快马从阵后闪出,飞快地疾驶过来。李洪瞧见后兴致盎然地说道:“燕王,估计是哪儿有捷报传来了。”
慕容俊微微一笑,颌首反问道:“汝倒猜上一猜,这会是何处来得捷报?”
李洪目光转向疾驶而来的骑士,思酌着说道:“也许是……。”
他准备说是冀州慕容霸那儿来的捷报,因为冀州城距离邺城最近,风吹草动的时候比其他城池反应的应该快多了。然而,未等他说出答案,疾驶而来的通传骑士先就开了口:“报——北平太守回禀燕王,昨日凌晨,冀州城民军突然偷袭先锋军大营,尽管先锋将军有所准备,依然大败亏损,死伤两万余精锐部众,先锋军因此建制不整,今已不再有攻城之力。去留如何,请燕王示下。”
李洪闻言一个抖索,将到嘴边的话及时咽下肚,觑眼偷偷向自己的主子打量。
慕容俊起初没有反应过来,等过了好一阵,他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脸色旋即一变,铁灰青白难看之极。
“好贼子,临到这般时候还在垂死挣扎,寡人倒也看看汝等能负隅顽抗到几时!嘿嘿,好五弟,汝向来自负天下无敌,不将他人放在眼里;如今败成这般模样,以后还有脸来见寡人么!”慕容俊嘿嘿冷笑,一会儿咒骂冀州民军不知好歹,一会又对吃了败仗的慕容霸咬牙切齿。咕咕叨叨了好一阵,他突地一抬眼帘,露出一双血红血红的眼珠,狠声说道:“来人!传寡人诏谕,命慕舆根加紧攻城,三日之内必须给寡人屠了安国满城上下,以儆效尤。否则,让他拿头来见寡人!”
慕容俊在安国杀气腾腾,冀州城却感受不到半点。北城外的李产部大营愁云惨淡,慕容霸担心城内再次偷袭,伐、先锋军放弃了原来的营地,移过来与李产部合兵一处,对城内民军严加戒备,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冀州城南,此时又是另一番景象。休整过来的万余混编骑鱼贯而出,绕道向西边的赵郡房子城开拔。征北大将军府一干将官送到吊桥之外,王猛拉着李崇双手,殷殷叮嘱道:“王某原准备依托城防消耗对手,待燕军筋疲力尽,损失惨重的时候再予以各个击破;然则事有不谐,民王遇刺、邺城生变来的太过突然,无论如何辩说都会对军心士气有所影响;这种情况下若继续一味枯守可能十分凶险;因此,王某只得临时调整对敌方略,提前进行反击,打击燕军的同时提振民军将士信心。昨日凌晨一战只是开始,接下来的战事需要混编骑和埋伏在房子的后军共同承担,万望李将军和孙都督相辅相助、同心戮力,予以敌军最大的杀伤。”
李崇挺了挺胸,简短地答道:“王将军放心,混编骑从未让人失望过。”
王猛默然点头,率先揖手作别道:“混编骑此行北上,不仅要把胜利带到冀北各城,还要将石大将军安然回归、即将称帝的消息传达四方,让天下士人和民军将士明白,只要诚心追随石大将军,封妻荫子、荣华富贵就在眼前。李将军切切小心在意这点,王某坐等将军捷报传回。”
李崇自信一笑,牵过黄骠马踩镫而上,将要离开之时,他突然又回身问道:“王将军,混编骑走了,北城外的燕军怎么办?为何不先想办法解决呢?”
王猛详细地回答道:“慕容霸有了防备,再行偷袭只怕甚难,若勉强为之,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未免很不划算;另外,我军若攻击过猛,很可能会把慕容霸、李产吓得返程北上与慕容俊会合。对方合兵一处,实力大增,各个击破之策很难实施。与其如此,不如以冀州城为饵,将其拖在城下为好。”
“王将军胸中所藏,凡俗之人难以窥探一二。李崇佩服!”李崇持枪抱拳,在黄骠马上诚恳地向王猛行了一礼,然后拨马向南,追赶混编骑大队去了。
为了避开燕军的斥候,混编骑先向南行了四五十里,远离了冀州城,这才转道往西,向房子城的方向前进。
房子距离冀州不远,约莫一百五六十里路,混编骑中午从冀州出发,虽说多绕了几十里,还是在深夜子时前抵达了目的地。
因为燕军没有过来宣扬,埋伏在房子城内的两万余民军将士此时还不知道邺城变故一事。李崇进城之后,将邺城传过来的消息和冀州城这两天的战事逐一道出,只听得孙威、李邽等将领啧啧称奇惊叹不已,对征北大将军府拥戴石青称帝一事更是感到欣喜振奋。自古以来,称帝决不仅仅是帝王的荣耀,也是渴望建功立业的追随者之荣耀,是他们舍命拼搏的希望之所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