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半个月了,冀州大部分地区还是一片狼藉,没有一点忙碌的秋收气息;与之毗邻的幽州南部却是金灿灿一片,金黄的黍米饱满起来,可以动镰收割了。
燕军在博陵郡的战事差不多停下来半个月了,久战至此,双方到了纯拼消耗的阶段;以至于上至燕王慕容俊,下至最底层的兵丁民夫每一双眼睛都盯在身后的黍米之上;上上下下形成一个共识,那就是幽州南部的黍米将是和民军之战决定胜负的关键。
燕军若得到这一季的补给,至少还可以再作战两个月;倘若这一季收成若被民军抢去或者毁去,燕军很可能立时崩溃。
民军也是这种情况,民军辖地南部的黍米应该开始动镰收割了,可远水解不了近渴,等送到博陵郡至少到两旬或者一个月后,扬州的补给无论如何顶不了这么久。最关键的是,无论是扬州的补给或是南部的黍米,在燕军的封锁下,都没法送进安国和无极,这两城云集了民军四成*人马,一旦因缺粮而败,这场战事的胜负将再无悬念。
无极、安国两城距离幽州南部农垦区近在咫尺,最适合展开潜入幽州抢粮毁粮的行动。这两城也因此成了燕军最为提防的对象。即便是远在鲁口的慕容恪也不断派出轻骑,与封锁两城的燕军骑兵随时保持联系,将心思大多放在困死无极、安国的民军上面,希翼以此为突破口,彻底击败民军,和对面的石青只是虚应故事。
慕容恪认定石青兴兵救援鲁口是声东击西之计,民军咄咄逼人在东路军大寨三里外安营为的就是施加足够的压力,迫使燕军将注意放在鲁口,以便在无极、安国方向获得突破,将几万人马从死地解救出来。一旦有了这种认识,石青在鲁口的所有举动都被慕容恪看做是佯动,是为了呼应配合无极、安国方面的民军。是以,慕容恪眼中的战局不仅仅局限于鲁口,还把安国、无极揉合进来了。
七月十六日,对面平静已久的民军突然有了动静,五千民军步卒在一千骑兵的遮护下向燕军大营发起了冲锋。
慕容恪顿时警觉起来。
双方对峙这段时间,都没有战意,相处的一直很和睦,还从来没有哪一方主动发起过攻击。因为彼此距离太近,双方都担心对方发动夜间突袭,是以到了晚上,各自枕戈待旦,小心翼翼地防御,白天反倒可以轻松下来,安心休息。这种颠倒的作息一旦成为常态,民军在白天发动的这次进攻便让人大为讶异,感觉很不习惯。
“来人!即刻加派轻骑,赶往安国、无极探查消息,与安国、无极的联系要保证通畅,最好一个时辰一报。”
听闻对手发起进攻之时,慕容恪没有关心对手的攻击力如何,一时间想到的是无极、安国,并立时加派了联络人手。
将令迅速传出去,帐外响起亲卫紧急出发弄出的声响,待噪杂的马蹄声远去之后,慕容恪始安下心来,从容出了帅帐,对左右道:“走!看看去——”
慕容恪来到营寨栅栏处时,慕容评、封奕先一步到了。慕容评正黑着脸对外咒骂,叽叽咕咕地说些民军太猖狂之类的怨气话语;瞅见慕容恪过来,离得老远,他就扬声说道:“玄恭!某忍无可忍,要亲自带兵杀出去,让民军尝尝厉害!”
“石青、民军俱是釜底游魂,时日无多矣,值不得这般生气,还请叔父善自保重,不要冒矢石之险,待过一段时间,恪擒下石青献上,让叔父亲自斩杀出气。”慕容恪一边说,一边登上土垒,依栏向外观望。他的话语引得燕军将士发出一阵振奋的笑,无论最终是否擒杀得石青,单单想想这种可能,就足以让人兴奋了。
五千民军步卒保持着阵形,两侧各有几百骑兵遮护,缓慢地逼压过来,此时已迈过两寨中心,距离燕军大营还有三百步左右。
慕容恪凝神看了两眼,忽儿一笑道:“攻营拔寨还需要保持队形吗?诸位不要在意,民军只是佯动而已,势必不敢靠近攻击。”
慕容评接口道:“玄恭不要大意,石青狡诈多谋,不会妄自行事,既然出兵,必定有其用意。玄恭还是早作准备的好。”慕容评辈分比慕容恪高,身份与其不相上下,在场之士只有他敢提出异议。
慕容恪素来谨慎,慕容评想到的,他自然也会想到。当下颌首道:“叔父说得是。石青突然出兵佯装攻击,其用意有两个可能。一是无极、安国方向的民军有所图谋,为了予以配合,石青故意出兵吸引我军注意。二是民军自知没有胜望,打算退兵,此次攻击是以进为退而。”
“咦——原来如此!”燕军将领俱俱恍然,然后更加振奋。
双方对敌以来,石青和民军给予燕军将士最多的就是沮丧和失望,每一次对阵,每一次较量,己方分明胜券在握,分明大局已定,但是对手总能无休止地拖下去,间或趁隙反击,让快到手的胜利化为泡影;沮丧失望的多了,容易让人丧失自信;就拿眼前的战局来说,每一个人都能看出,民军撑不下去了,马上就要败了;可在对方真正崩溃前,大多数人都是心中打鼓,七上八下不敢肯定。好在辅国将军聪颖睿智,向来判断精准;既然他说敌军即将败退,必定就是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