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牧野怒道:“檀贝子一再戏弄,未免太过小觑老朽了。檀贝子,你固然是金国第一
高手,老夫也不是无名之辈,今日有幸相逢,咱们就在这里比划比划如何?”
武林天骄笑道:“刚才请我吹箫的是你,现在不许我吹箫的又是你,管你爱不爱听,我
这支曲是非吹不可。”说罢把玉箫凑到口边,又吹起来,萧声清冷,响彻行云。吹的是唐人
王之涣的一首绝句。一面吹箫,一面缓缓地走出茶馆。
王之涣这首七绝题名《出塞》,诗道: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
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清冷激越的箫声,端的是有如“黄河之水天上来”,令人恍似被卷入激流急湍之中,饶
是西门牧野那样精纯的内功,也是不禁心神为之一乱!
西门牧野连忙镇慑心神,喝道:“你敢藐视于我!”立即使出第八重的“化血刀”功夫,
呼的一掌便向武林天骄打去!
武林天骄刚刚吹到这首涛的第二句“一片孤城万仞山。”当下微微一笑。说道:“不
敢。”玉箫一挥,登时幻出了千重萧影,西门牧野发出的那股腥风给他吹散,碧森森的箫影
反而把西门牧野的身形罩住。
箫声虽歇,余音未绝。西门牧野但觉箫声中似有森森剑气,心神几乎又为之一乱,不知
不觉之间,他那第八重的“化血刀”功夫已给武林天骄破了。西门牧野大吃一惊,连忙退出
三步,方才稳住了身形,重摄了心神。
原来武林天骄的祖师乃是个文武全才的异人,当年创这套“紫府神箫”的箫法之时,每
一记招数都用一句唐诗为名,出招之时,也都暗合节拍,武林天骄吹这支曲子,倒不是有心
轻视西门牧野,而是先行培养自己的感情,待到兴会淋漓之际,再行出招,方能收得上乘武
功中“心物合一,意与神会”之妙。
西门牧野毕竟是个武学的大行家,虽慌不乱,喝道:“你这是什么鬼门道,敢与我见个
真章么?”喝声中退而复上,双掌齐出,左掌是大擒拿手中的手法,右掌使的仍是“化血刀”
的邪派毒功。
武林天骄笑道:“你不懂得这套紫府神箫,却来怪我!”箫声再起,从容的吹了一句曲
调,这是诗中的第三句“羌笛何须怨杨柳”,音韵悠扬之中使出了绝妙的轻功,当真是有如
柳絮轻飘,惊鸿掠水,箫声和身法配合得妙到毫巅,西门牧野的大擒拿手法,连他的衣角都
未沾着。
武林天骄缓缓的吹出了最后一句“春风不度玉门关”,这才把玉箫横胸一挡,这是一招
绝妙的防御招数,内中暗藏着几个反击的后着。
西门牧野识得厉害,右掌的“化血刀”不敢硬劈过去,连忙变招。武林天骄哈哈一笑,
说道:“你要与我见个真章是不是,好,就叫你这老魔头识得我的厉害!”
笑声中箫影纵横,指东打西,指南打北,端的是变幻莫测,奇妙无穷。一支小小的玉箫
在他的手中竟然使出了好几种不同的兵器的招数,时而当作五行剑使,时而当作判官笔用,
纵横挥舞,指的全是对方的要害穴道。
西门牧野的化血刀无法施展,给他攻得只有招架的份儿,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心里想
道:“这檀羽冲果然名不虚传,不愧武林天骄的外号!”
那队蒙古骑兵初时不以为意,如今看西门牧野给这个书生迫得步步后退,显然是处在下
风,这才耸然动容,个个吃惊,在树林里睡懒觉的也都围拢来了。
朱九穆当然更是个“识货”的行家,心里暗叫不妙,想道:“看来我只好不顾身份,和
西门牧野联手方能击败这武林天骄了。否则待他胜了西门牧野,我更是孤掌难鸣!”打定了
主意,立即喝道:“把这三人拿下!”大喝声中,一跃而出,挥掌偷袭武林天骄。
谷啸风“呸”了一声,骂道:“不要脸!”唰的一剑如影随形的跟着刺出,朱九穆反手
—掌,迫退了谷啸风,脚步不停的仍然向前扑去。此时那些蒙古兵已是刀枪并举,围拢杀来。
武林天骄笑道:“少符,你们不取宝藏,还待何时?”仲少符应道:“是!”两夫妻拔
出剑来,转眼问刺伤了几个士兵,杀到了谷啸风身边,说道:“两个老魔头虽然厉害,料想
不是檀大侠的对手,咱们先夺宝车!”
朱九穆运起第九重的“修罗阴煞功”,呼的一掌向武林天骄背心击下。他这“修罗阴煞
功”能以奇寒之气伤人,武功等闲之辈,莫说给他打中,只须受了他的掌风侵袭,血液也会
为之冷凝。
武林天骄待他的掌锋堪堪打到,这才蓦地移形换位,玉箫凑到口边,向他一吹。
朱九穆只觉一股热风迎面吹来,呼吸不舒,就好像从冰窟中走出来突然置身于洪炉的旁
边似的!他所发的阴寒之气,非但未能伤及对方,反而似烈日卜的冰雪一样,霎时间便给烈
日熔化了。
原来武林天骄这支“暖玉箫”乃是一件宝物,武林天骄从“暖玉箫”中吹出的纯阳罡气
恰恰是“修罗阴煞功”的克星。
假如是单打独斗的话,朱九穆早已不是武林天骄的对手,但国有西门牧野的相助,两人
合力,这才刚好抵敌得住,打成了平手的局面。
朱九穆的“修罗阴煞功”寒飙卷地,西门牧野的“化血刀”腥气弥漫,武林天骄从“暖
玉箫”中吹出的纯阳罡气则是热炎逼人。这三太高手恶斗起来,方圆数上之内,忽而变作冰
窟,忽而好似洪炉,武功稍弱之辈,走近了也会感到呼吸不舒,那班蒙古士兵更是不能插足
其间的了!
但这班士兵却也是从蒙古人军中精选出来的劲卒,其中且有成吉思汗旧属的“金帐武士”
在内,仲少符夫妻与谷啸风三人要杀散这数十名劲卒,夺回宝车,却也是殊非容易。但说也
奇怪,激战展开之后,未及半柱香的时刻,有一半以上的士兵,忽地感到精神恍惚,气力不
加,竟似喝醉了之后的感觉一样。原来他们是因为体质较弱,听了武林天骄的箫声,精神业
已涣散,难以在激斗之中支持下去了。
仲少符等三人奋力冲杀,三柄长剑有如蛟龙出诲,纵横飞舞,蒙古士兵的伤亡渐渐增加。
统率这队蒙古兵的长官正是那日射伤谷啸风坐骑的人,这人名叫毕鲁花,是曾经跟随成吉思
汗南征北战的一名“金帐武上”。
中鲁花见情势不妙,故技重施,跨上战马,拉开了铁胎弓,嗖的一箭向谷啸风射去。此
时正有两个蒙古士兵用月牙弯刀向谷啸风斫来,谷啸风猿臂轻舒,擒了一个蒙古兵抛出,迅
即又夺了第二个士兵的弯刀。
只听得一声惨呼,毕鲁花射来的那一枝箭,恰恰给谷啸风抛掷出去的那个蒙古兵挡住,
利箭穿胸,登时一命呜呼。
毕鲁花大怒,连珠发箭,弓如霹雳,箭似流星,第二枝、第三枝相继射来,谷啸风喝道:
“来而不往非礼也!”霍的一个凤点头躲过第二枝飞箭,跟着第三枝箭也给他挥剑拨落了。
谷啸风左手一扬,把夺自蒙古兵的那柄月牙弯刀飞出。这柄飞刀来得太快,毕鲁花只好用铁
胎弓抵挡,只听得“咔喀”一声,毕鲁花手中的铁胎弓竟给这口飞刀劈为两段!
谷啸风跨上了“小白龙”,喝道:“哪里跑!”此时在他周围的蒙古兵已经给仲少符夫
妻杀得七零八落,谷啸风飞骑便追,毕鲁花胯下的战马跑不过“小白龙”,不消片刻,便给
追上,毕鲁花是蒙古有名的“神箭手”,但本身的武功却是远远不如谷啸风,他失了铁胎弓,
如何敌得住谷啸风那狠辣的“七修剑法”?双马盘旋,交手不过几个回合,谷啸风唰的一剑,
已是把毕鲁花刺于马下。
毕鲁花一死,群龙无首,这队蒙占兵士无斗志,登时给杀得四散奔逃。
眼看就可以大功告成,夺回宝车,忽见旌旗招展,又来了一队士兵。谷啸风吃了一惊,
心里想道:“若是鞑子援军来到,只怕就要夜长梦多了。”
心念末已,只听得仲少符人叫道:“来的是蒙舵主么?小弟仲少符在此!”此言一出,
那支人马登时风驰电掣殷的向他们这边杀来,为首的一人答道:“不错。杜八哥也来了。”
此时米的这支人马已是到了他们目力所及之处,看得相当清楚下。谷啸风定睛一看,只
见为首那人是个虬髯汉子,在他旁边的却是个面目无须貌似儒生的中午人,谷啸风认得这人
是金鸡岭的大头目杜复。
谷啸风大喜道:“仲大侠,这位蒙舵主是哪一家寨主?”仲少符道:“哦,原来你还未
认识蒙舵主吗?他是紫萝山的义军首领蒙厥。”
那队蒙古骑兵失了首领,早已无心恋战,一见紫事山的义军到来,便即四散奔逃,转眼
间走得干干净净。
西门牧野与朱九穆联手,兀自胜不了武林天骄,不约而同的俱是想道:“三十六计,走
为上策!”两人四掌,同时攻出。
这两大魔头要胜武林天骄固然很难,但他们要走,武林天骄却也阻拦他们不了。武林天
骄在那两股掌力冲击之下,只好退了一步,玉箫—挥,使出了“一片孤城万仞山”的防身招
数,那两个魔头趁势便从缺口冲了出去。
四门牧野连劈两招“化血刀”,朱九穆发出了第九重“修罗阴煞功”掌力,仲少符夫妻
功力较弱,给这腥气一冲,抵受不住,也只好让开了。武林天骄道:“穷寇莫迫,由他去
吧。”仲少符夫妻运气三转,方始消除了胸中的一股烦闷之感,亦是不禁骇然。
蒙厥、杜复这支人马来到,他们都是和武林天骄相识多年的朋友,相见之下,自是不胜
欢喜。
杜复道:“我本是和杨四哥一同来的,昨天才到紫萝山找着了蒙大哥,杨四哥有事到别
的地方去了,蒙大哥却要我多留两天,帮帮他的忙,想不到今天就碰见了你们。”原来蒙厥
听得蒙古的大军已经过境,是以特地赶来青龙口想打听丐帮宝车被劫的消息的。无巧不巧,
未到青龙口,就碰上了这场厮杀,夺回了那批宝藏了。
仲少符道:“我给你们介绍一位朋友,这位就是近年来在江湖上声誉鹊起的谷少侠谷啸
风。”
杜复笑道:“我和谷少侠是在百花谷见过面的朋友。谷少侠,听说你在青龙口遇难,我
一直为你担心呢,恭喜你脱险了啊!”
蒙厥道:“原来这位就是谷少侠,前两天还有两位到过我那儿打听你呢!”
谷啸风诧道:“杜香主,是谁告诉你我在青龙口遇难的?蒙舵主,不知找我的那两位朋
友却又是谁?”
蒙厥说道:“是一男一女。男的名叫辛龙生,女的名叫奚玉瑾。”
谷啸风正在挂念奚玉瑾,听说奚玉瑾曾经到过蒙厥那里找他,不觉又惊又喜,啊呀一声,
叫了出来。
杜复说道:“正是这位奚姑娘告诉我,说是你已经在青龙口遇难的。”
谷啸风怔了一怔,说道:“她怎的以为我已经死了?”
杜复道:“我也没有仔细问她,不过听她说得似乎十分确实,当时她是从青龙门那里出
来的,可能是听到了谣传吧?”
谷啸风恍然大悟,说道:“哦,原来她已经到过青龙口了,想必是碰上了受伤的丐帮弟
子告诉她的吧?当时我的坐骑中箭,我坠下悬崖,也怪不得他们以为我已经死掉的。但不知
那位姓辛的又是什么人?”
杜复说道:“辛龙生是江南武林盟主文逸凡的掌门大弟子。”
谷啸风颇感诧异,心里想道:“玉瑾从没到过江南,平日也没听说她和江南文大侠的掌
门弟子相识,他们是怎样会走在一起的?”
杜复因为韩大维是他一向佩服的老英雄,故此对谷啸风的退婚之事,心里其实是很不赞
同的,当日在百花谷之时,只因不便干预别人的私事,故此隐忍不说罢了。此时见谷啸风面
有诧异的神色,便忍不住说道:“谷少侠,请你莫怪我交浅言深,在这种乱世,男女离合之
事亦是寻常,不值得为一个女子误了自己。我不知你已经向韩家退了婚没有?但听说韩老英
雄遭遇意外,如今生死未卜,以你们两家的交情,你似乎也不应袖手旁观。奚姑娘既然另有
去处,我以为你也就不必管了。”
杜复虽然没有明言,但话语之中却不啻向谷啸风暗示:奚玉瑾业已移情别恋!谷啸风听
了这话,恍如利箭攒心,心里想道:“不会的不会的!玉瑾为了我不惜闹出偌大风波,她岂
能移情别恋?”想是这样想,其实内心深处,却已是不能无疑。因为他知道杜复的身份,不
会是胡乱说话的人,想必他是有所见而云然的了。
谷啸风默然半响,说道:“韩伯伯的下落我已经有了线索,我当然是要去查个水落石出
的。但不知奚玉瑾是往哪儿,她可有告诉你吗?”
杜复说道:“我曾请她往金鸡岭安身,她不肯去。她也没有告诉我要去哪儿,不过辛龙
生是要回江南的,他们是好朋友,奚姑娘不用说是跟辛龙生一同回去的了。”
谷啸风道:“好,我就先回去找寻韩伯伯吧。”杜复道:“要不要我帮你的忙?”谷啸
风心烦意乱,说道:“不敢劳烦杜香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