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佩瑛见他脚步踉跄,满头大汗,不禁吃了—惊,说道:“大哥,你的面色好像有点不
对,歇一歇吧。”
谷啸风初时犹自逞强,说道:“没什么,只不过胸口有点作闷,或许是我刚才喝冷水喝
得太多的缘故,过一会就没事了。天色未晚,咱们还可以赶一段路程。”
不料越来越是不对,一会儿发起高烧,一会儿又冷得牙关禁不住打战。他以为是患了疟
疾,当下便试运真气。他是练有少阳神功的,以为只要把病毒发散出来,就可以好了。哪知
不运功犹自好些,一运玄功,只觉浑身如受针刺,痛得竟然不能走路。谷啸风这才不敢逞强,
说道:“看来我是真的生病了,但这病来得好奇怪呀!”
韩佩瑛吓得慌了,失声说道:“莫非你是中了毒?”谷啸风道:“不像是中毒的模样,
你别疑心。”他知韩佩瑛是怀疑他受了黑风岛主的暗算,此时其实他自己也是有点疑心的了。
不过一来的确是没有中毒的迹象,二来他也不愿意韩佩瑛为他忧心。
原来黑风岛主宫昭文的七煞掌神妙莫测,既可以用来施展毒功,也可以不令对方中毒只
是生病的。
有病的人当然不能露宿,韩佩瑛只好扶他去找人家投宿。
他们所在的地方是在黄河南岸,北岸就驻扎有蒙古军队。村庄里的人十有**逃难上了,
留在这条村子里的只有三户人家。
韩佩瑛先找两家房子较好的人家投宿,那两家人家见她一个少女却带着一个病人,都是
怕惹麻烦,不敢收留。
最后那一家农家只有一个老头,偏偏却是又聋又哑的。韩佩瑛和他打了半天手势,他方
始明白她的来意。这老头倒是十分和善,愿意收留,呀呀呀呀的指点韩佩瑛帮忙他收拾一间
房间,腾出来让谷啸风养病。
村子里找不到郎中,那聋哑老头找了一些草药煎给谷啸风喝,他的药倒还颇有功效,过
了几天,谷啸风虽然每日里还是寒热交作,但病情已是渐见减轻。
这几天里韩佩瑛衣不解带的服侍谷啸风,谷啸风又是感激,又是惭愧,一日握着韩佩瑛
的手说道:“我对你不住,你却对我这么好!”
韩佩瑛道:“你又忘记了,咱们约好了不提旧事的。你是我的哥哥,我不该服侍你吗?”
谷啸风甜丝丝的,但却也有一点失望,想道:“她只是愿意和我做兄妹,做夫妻却是休想了。
但能够有这样一个妹妹找又复何求?”
谷啸风道:“现在我似乎可以运气了,但真气仍然未能凝聚,你可以帮帮我的忙吗?”
韩佩瑛喜道:“你能够运气,这就好了。但不知要我如何帮忙?”
谷啸风道:“我把少阳神功的运功口诀背给你听,你听不懂的问我。然后请你如法施为,
助我打通经脉,凝聚真气。”
原来谷啸风是借这个题口把少阳神功传给韩佩瑛的。要知武林中的规矩,本派的功夫固
然不肯轻易传给外人,稍有身份的人也不肯偷学别派的功夫。是以他们二人的关系虽不寻常,
谷啸风也不能无缘无故的就把少阳神功传授给她。
不过虽然这是一个藉口,但若要使谷啸风凝聚真气,早点恢复功力,却也的确需要韩佩
瑛懂得少阳神功的运功方法,方能助他。否则若以别派内功助他打通经脉,那就反而无益有
损了。
韩佩瑛心里想道:“啸风知道我曾受过修罗阴煞功的伤,而少阳神功则正是可以克制修
罗阴煞功的,虽然我喝了九天回阳百花酒,所受的寒毒业已祛除,但也恐防会有后患。啸风
也想必是为了这个缘故,怕我不肯接受,故而用这个办法,把少阳神功传授给我,叫我不可
推辞。”她懂得了谷啸风的用心,不由得暗暗感激。
一来他们为了要揭露任天吾的缘故,必须尽快的赶到金鸡岭去见蓬莱魔女,二来韩佩瑛
当然也希望谷啸风早日恢复健康,方能走动。是以她就不说破他的用心,接受他的传功。
韩佩瑛懂得了运功的方法之后,两人各以掌心相抵,韩佩瑛把本身真力从谷啸风的掌心
输送进去,助他打通经脉。
以上乘的内功助别人打通经脉,这是一件相当危险的事情,因为必须全力施为,决不能
突然中断,因此倘若有敌人来犯,他们二人都是无法抵抗的。运功到了紧要关头,那就更是
一点都不能分心,甚至连话都不能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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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到了三更时分,正在紧要关头,忽听得有车马的声音,越来越近,到了这家人
家的门前,方才停下。
跟着便听得扪门之声,那个聋哑的老头子开门出去,来人问道:“我的朋友生了病,想
借宿一宵,不知老丈可肯应承?”
韩佩瑛本来是不该分心的,但听了这个人说话的声音,却是不禁吃了一惊,想道:“此
人声音好熟,他是谁呢?他也有一个生病的朋友,这可真是无独有偶了!”
来人最初可能不知道主人是又聋又哑的,见他摇头,又再求道:“敝友病得很重,请老
丈做做好事,我必定报答老丈。”
这次因为韩佩瑛比较用心来听,听出来了,原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曾经护送过她的那
个虎威镖局的总镖头孟霆。
韩佩瑛想起孟霆保护自己前往扬州完婚之事,当时自己也是有病在身,不觉晴暗好笑,
心里想道:“这位总镖头专保怪镖,生病的那位朋友想必又是他今次所保的‘镖’了,却不
知是谁?”
此时孟霆已经知道屋主是个聋哑老头,似乎正在猜测他的手势,说道:“你是没有空余
的房间,都住了人么?不要紧,我们只须借你的院子避一避就行了,看这天色,恐怕会有风
雨。我还要服侍病人吃药,也得向你老人家借几根火柴。”他是一面大声说话,一而用手势
配合的。
农家房屋简陋兼且失修,韩佩瑛住的这间房板壁上就开有裂缝,但韩佩瑛正在以全力相
助谷啸风运功,可不敢分心太多的心神从板缝张望。不过从孟霆的口气听来,那聋哑老人一
定是继续在打手势,表示气绝。
孟霆道:“哦。你是说你的屋子也有病人,是两个人,一男一女?不许别人骚扰?唉,
你一定不愿收留我们,那也只好罢了。”说到这里,似平他已经揭开了车幔,探望病人。只
听得他接着便是问那病人道:“奚相公,你感觉好一点么?咱们走吧。”那病人发出几声呻
吟,却听不清楚他说些什么。
韩佩瑛听得一个“奚”字,不觉吃了一惊,心里颇为着急。她想向屋主人求情,允许孟
霆进来,可是运功正在到了紧要关头,她是不能张口说话的。
就在孟霆想要驾车离去的时候,忽听得远处隐隐似有马蹄得得之声。屋子里的韩佩瑛也
听见了。
孟霆大惊之下不顾那聋哑老头的阻止,抱起了病人,便跑进他的院子来。
院子里有一堆禾杆草,高逾人头,孟霆说道:“这位朋友借你的地方躲一躲,请你帮帮
忙,不要泄漏秘密。”他是总镖头的身份,做事必须有个交代,这已经成为他的习惯,故此
明知这聋哑老人听不见他的说话,还是把话说了。
韩佩瑛知道孟霆已经抱着病人,进了院子,无论如何也按捺不下她的好奇心,当下扭转
了头,便向板缝偷望出去。
这晚正是农历十五的晚上,月亮明亮,从板壁偷望出去,虽然还不是看得十分清楚,但
亦已可以辨认得出那个病人是谁了。
这病人不是别人,正是奚玉瑾的哥哥奚玉帆!
韩佩瑛这一惊非问小可,几乎要失声惊呼!蓦地觉得谷啸风掌心一凉,脉息也似有散乱
之象,韩佩瑛只好忙再镇摄心神,不敢出声。
这真是意想不到的事,奚玉帆竟然如此凑巧也到了这家人家!
孟霆把奚玉帆藏在禾草堆中,说道:“你老人家不必惊慌,关上门吧。”聋哑老人倒是
看得懂他这个关门手势,孟霆出去之后,他果然就关上门了。
韩佩瑛自从离开百花谷之后,就没有和奚玉帆再见过面。在百花谷之时,奚玉帆曾向她
献过殷勤,她也知道奚玉瑾有意帮她哥哥撮合。
韩佩瑛对奚玉帆是颇有好感的,但也只是“好感”而已,压根儿她就不曾想到“婚事”
上面,更谈不上对奚玉帆有什么爱意。
不过奚玉帆总是她的好朋友的哥哥,如今奚玉帆受了伤,就躲在与她一板之隔的外面,
她当然也不能不为他着想,为他担心的。看孟霆刚才那样慌张的神气,不用说来的一定是甚
为厉害的敌人了。
谷啸风正在到了紧要关头,本来是应该做到“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但他的修为可
还没有达到如此炉火纯青的境界,当他知道了孟霆抱进来的病人是奚玉帆之后,吃惊得比韩
佩瑛还要厉害,心头也禁不住为之一震。
这—震不打紧,业已凝聚了的真气却又涣散了,韩佩瑛紧紧捏着他的了心,摇了摇头,
示意叫他切莫在这紧要的关头乱了心神!
谷啸风心里想道:“不错,只有待我恢复了功力,方能助他!”当下强摄心神,把涣散
的真气再行凝聚。
虽然如此,究竟还是不能无所关心,因此他们一面在加紧运功,一面还是免不了要稍稍
分神,听听外间的动静。
快马的奔驰的蹄声越来越近,终于在这家人家的门前戛然而止。
只听得一个冷冷的声音说道:“孟大镖头,咱们又碰上了,你想不到吧?嘿嘿,你这一
向在哪里发财啊?”
韩佩瑛听了这个人的声音,不觉又是—惊。原来这人就是曾给她刺瞎了一只眼睛的“野
狐”安达。那次在淮右平原伙同了程氏“五狼”中途截劫孟霆的“镖”,要抢她作新娘子的
那个人。
韩佩瑛心里想道:“这个采花淫贼居然还敢如此胡作非为,可惜我现在不能出去料理
他。”
这个“野狐”安达的本领虽然比不上她,在江湖上也算得是二流角色的,韩佩瑛又不禁
暗暗为孟霆担心了:“伿这一个野狐,已是足够孟霆对付,听马蹄的声音,来的一共是四个
人,但盼谷大哥快点打通经脉,恢复武功,否则孟霆只怕要糟!”
孟霆亦是自知不妙,但他毕竟是个惯经阵仗的人,丝毫也没露出慌张神色,听了安达的
说话,便打了个哈哈说道:“我的镖局子已关门了,哪里还能发财啊?”
安达哈哈一笑,说道:“不对吧,我倒是听说孟大镖头接了一位大财神呢!”
孟霆吃了一惊,却淡淡说道:“安舵主说笑了,在这种兵荒马乱的年头,哪里还有大财
神光顾我的小镖局?”
安达说道:“孟大镖头过谦了,谁不知道虎威镖局是洛阳鼎鼎有名的大镖局?”
孟霆道:“可惜虎威镖局的招牌早已给你老兄和程老狼他们斫了,谁还肯光顾失过事倒
了霉的镖局,所以我早把它关了。这样的事是瞒不过人的,不信,你们可以到洛阳去看。但
我想各位都是耳目灵通的人,不用看也早就应该知道。”
和安达同来的人说道:“我知道,贵镖局是因蒙古大军来了,这才歇业的。这笔帐似乎
不能算在安大哥身上。”
另一个道:“虎威镖局虽然卸下招牌,孟大镖头的威名还在,就凭孟大镖头一人就可以
保得了镖,哪愁没有财神光顾?”
孟霆道:“我这辆破烂的车子就在这儿,各位不信,可以搜搜。”
安达笑道:“也不用这样着忙,孟大镖头,我和你商量一件事情,谈谈正事之前,先给
你介绍几位朋友,这位是金狮谷的金舵主……”
安达话未说完,孟霆已是接下去说道:“那么这位想是饮马川的娄舵主了。两位舵主孟
某虽未曾会过,但也叫过小局的镖师拿了孟某的拜帖拜过山的,说来也总算是有了交情的
了。”
原来在江湖上吃得开的镖局,不能只靠镖师的武艺高强,最紧要的还是各方面都要有
“面子”,要有面子,那就得对黑道白道的稍微有名的人物都送人情了。这就是孟霆曾差遣
手下的镖师到过金狮谷和饮马川送拜帖拜山的缘故。
金狮谷的舵主叫金发,饮马川的舵土名叫娄人俊,两人的山寨距离不远,一向交情也好,
经常联袂行走江湖的。故此孟霆一听说其中一人是金狮谷的金舵主,便知道另一个人是饮马
川的娄人俊了。
娄人俊哈哈笑道:“不是孟大镖头提起,我都几乎忘了。”
金发却道:“我就是看在和贵局有过交情的份上,所以才邀了安大哥和孟大镖头好好商
量、商量,免得伤了和气。”
第四个人是个约莫五十岁的汉子,跟着也哈哈笑道:“孟大镖头的确是交游广阔。但你
可知道我是谁么?”
孟霆留心一看,发现那人的衣角绣有一条奇形怪状的鱼,孟霆心头一动。说道:“阁下
可是长鲸帮的楚帮主?”孟霆的镖局是只走陆地的,和水道的帮会人物并无交情,也没有见
过鲸鱼。但他这一猜却猜对了。
韩佩瑛心里想道:“原来黄河五霸中的楚大鹏也来了。那两个什么金狮谷和饮马川的舵
主本领如何不得而知,这人的本领却是不在安达之下。”楚大鹏就是韩佩瑛那次在禹城仪醪
楼上所遇见的人,当时他把韩佩瑛误认作黑风岛主的女儿,还曾请她吃了一桌仪醒楼有名的
酒席。
楚大鹏哈哈笑道:“孟大镖头端的是好眼力,佩服,佩服!”
安达朗声说道:“好了,现在大家都相识了,咱们该说正经事啦。孟大镖头,你做的是
保镖生意,我们干的却是没本钱的买卖,所以有时也就难免结点梁子,但这乃是各为本行所
结的梁子,并非深仇大恨,你说对吗?”
孟霆道:“不错。安舵主有何指教,请明说吧!”
安达说道:“好,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们想与你商量一桩交易,百花谷的少谷主奚玉帆
是不是请你作保镖?”
孟霆说道:“你老哥说笑了。奚少谷主是剑术名家,本领远胜于我,何须要我保镖?”
安达冷冷说道:“你不是也曾给韩大维的女儿做过保镖么?那臭丫头的本领似乎也比你
高明得多呀,嘿,嘿,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据我们所知,奚玉帆是因为受了重伤,才要你保
他回百花谷的,他给你多少镖银?”
孟霆淡淡说道:“现在暂且不管有没有这桩事情,我倒是想劝你们一劝。安舵主,你以
前抢韩姑娘乃是你因为不知道她是韩大维的女儿,以致吃了大亏,但也犹可说。如今你是明
知奚玉帆是百花谷的少谷主,伺以还要打他的主意?百花谷奚家和洛阳韩家都是同样不好惹
的呀!这种冤仇我劝你们还是不要结吧!”
安达面色一沉,但想了一想,仍然是勉强抑下怒气,说道:“百花谷奚家吓不倒我们!
不过,这也是我们的事,用不着孟大镖头你替我们操心!”
孟霆道:“那就请说,你们和我做怎样的一桩交易?”
安达说道:“这次我们不是想分你的镖银,恰恰相反,是送一炷财香给你。只要你把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