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开雁交叉着胸前的黑白双剑,大步踏上擂台。
萧易人望着萧开雁厚实的胸膛,笑道:“老二,你愈来愈结实了。”
(他心中想到的却是苍山之败……他大好前途,都毁在那烈火与浓烟里,部下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降的降,而他要蒙受屈辱,让天下人都知道他萧易人是败军言勇,反不如他那不学无术,游手好闹的三弟萧秋水!为此他要吐气扬眉,以雪前耻,而投入朱大天王麾下,有何不可!这看来诚实的家伙,竟以萧家的名义,来阻止他?爹妈都已经过世了,自己是老大,凭什么要他们来管!)
他越想越气,表面却不愠不火,木石般沉冷。
这时萧开雁已踏到擂台上来了。萧易人望着这素来敬服自己的弟弟,浓眉大目,禁不住咆哮一般地道:“你真的帮老三,不帮我?”
萧开雁沉声道,”我是浣花萧家的人,我帮的是浣花剑派一百三十余年来的浩气长存。”
萧易人冷笑:“我也是浣花剑派的人啊。”
“不是。”萧开雁缓缓地摇首:“不是。”
“你是皇甫高桥——朱大天王的人。”
萧易人额上渗出了冷汗,怒极反笑:“你是我的对手?”
萧开雁没有答话。他交叉的双剑举过头顶,剑尖横直,遥瞄萧易人,前剑却作齐眉而举,遥指萧易人眉心穴。
萧易人再也没说话,长剑斜指三尺之遥地上,左手轻搭在右臂,陷于沉思之中。
那雍华绝色女子凝视场中阵势,道。
“萧易人‘二天一心剑法’,已有七成火候,可是萧开雁秉性耿直,自幼练双剑,要破‘二天一心’,只要洞察机微,并不太难,可惜……”
朱顺水豪笑道:“可惜萧开雁的资质,仍是有问题,他使的黑白双剑,若是够聪明,早已改换剑路,兼走阴阳,一定会好多了。”
大永老人瞠目向那女子问:“你又是谁?”
那女子笑而不答,凝注台上,朱顺水大笑震得后排群豪纷纷坐立不稳,连连跌退;“世间上还有敢批评老夫剑术的女子,除赵师容外还有谁!”此语一出,全场尽惊。
这时擂台上已发动了。
萧开雁的姿态是攻的姿势,所以他先发动。
萧易人的剑势是后发制人。
他在萧开雁出招前刹那间的刹那间出了手。
一刹那是弹指间的六十分之一。
一刹那间的一刹那,不知有多快,但萧易人把握住了。
而且把握住萧开雁的攻击点。
所以他能截去来招,并封杀对方。
因此也等于把握住生死。
故此萧开雁死了。
萧开雁没有马上死。萧开雁重伤时并没有呼痛,但大叫了一声:“——老三,浣花剑派没有叛徒……”
然而萧易人第二剑已杀到。萧开雁的脸裂成两片,随着溅血,还有一声迸裂而中断的惨呼:“——也不能有叛徒!”
声断,人亡。
奇怪的是萧秋水所想到的,却不是萧开雁的死,而是别的事。
他想起的是峨嵋山上,萧开雁跟他叙述的故事。
那是武林中姜大和姜二的故事。
故事很简单。姜大和姜二本是好兄弟,后来两兄弟都成了大名后,互相猜忌,以致相互攻击,最后被权力帮所灭。但权力帮七个创办人中,也为此牺牲三人,如果这对兄弟不互耗实力,其结果可想而知。
最后,萧开雁曾结论道:“每个人有每个人做事的一套方法。”
“只要你信任他,便由他做去。”他殷实黝实的方脸坚毅无比:“我告诉你这个故事,倒不是指我们两个,而是大哥和你的性格,磨擦较多,从办十年会一事,便可看见。”萧开雁还说:“他在点苍之败,引为毕生之憾,现处于失意期间,不应再刺激他。”
“我了解。”当时明白了萧开雁的深意而深深感动着的萧秋水答:“如果我见着大哥,尽可能会让他。二哥不用担心。”
“那我就放心了。”那时萧开雁如此欣慰地答。
而今萧开雁当先挑衅萧易人。然后为萧易人所杀。剩下自己了……
——该如何抉择呢?
就在他宛若掉进泥淖般的陷入不能自拔的深思中时,忽听一声女音哭呼:“你……对得起爹娘!”
凄呼的人是萧雪鱼,她悲酸的脸颊已挂满了泪光,而且已如箭矢一般掠上了擂台,向萧易人扑来。
“找死!”
萧易人如此断喝。
萧秋水在迷惚中,一惊,跃起。
剑光闪,如匹练破空。
萧雪鱼哀呼,凄然倒下。
大肚和尚厉吼,叫:“雪鱼——”不顾一切,挥掌劈向萧易人,这时萧秋水已扶住倒地的姊姊。
萧雪鱼惨白着玉颊,只说了一句话,就失去知觉了。
“浣花萧家,就靠你了。”
萧秋水虎目尽泪,猛抬头,大肚和尚身上己挂了多处伤口,血珠子迸溅。
“住手!”
萧秋水发出一声铺天卷地的巨喝。
果真住了手。
萧易人明明想控制自己不听他这个“不成材”的弟弟之意念,但手下不知怎的,竟不受控制般止住了。
——也罢,先且住手,听他要说什么。
萧易人禁不住如此替自己解释,像不如此作个分辩就无法对自己的恐惧感作出交代一般。
萧秋水揽住大肚和尚淌血的身子,只问了一声:“你可记得……广西五龙亭之役?”
“记得。”大肚和尚忍痛却爽然说道。
在七星湖之役,连广西五虎都误会了萧秋水,权力帮屈寒山等占尽上风,萧秋水简直是孤立无援之际,但,大肚和尚仍不顾一切后果,坚持要站住萧秋水那边,并肩作战。萧秋水跟大肚和尚相识十数年,大小百余战,但大肚和尚始终没有背叛过他。尤其七星湖五龙亭中一役,在众人皆沮之时仗义抢救,不顾生死,萧秋水梦寐不忘。
“你挺得住吧?”
“挺得住。”
“好。”
“挺住看着你把这禽兽不如的东西除掉。”
“好。”
“大丈夫这当儿,不是妇人之仁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