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主回来了。”穆行一见张婴进屋,忙地出声,打破屋子里沉闷的气氛。
张婴一进大厅,就瞧见坐在上首位置,黑着张脸的十三叔张腾,快速走了两步,喊声阿叔,行了揖礼,“侄儿这两日正要去找您,不想您老先过来了。”
“你把什么都干了,才想起去找老夫,是不是有点迟了。”张腾身上还穿着绛色朝服,头戴顶梁冠,说话时,山羊胡须一颤一抖,可见情绪之激动。
“你最好能给老夫说个一二三出来,要不老夫今日饶不了你。”
天色已暗,屋子里已点起了连枝灯。
张腾跪坐在上首,张婴却依旧站着,神色很冷静,似丝毫不受张腾的情绪所影响,对穆行使得了眼色,遣退了屋子里婢仆,才缓缓道:“阿叔,二十年前,我就与杨太后相识。”
“十七年前,阿娘派人给杨家送去了许多布帛粟黍,令杨父一个月以内嫁女,并说了句:士庶之别,有如天壤。”
“我若还在朝中为官,到时候反而会连累你们的。”
张腾的怒气,早在张婴说出第一句话时,就消散得无影无踪,只余下震惊与心惊,脱口问道:“这么说,近来有些传言是真的?”
张婴颔了下首,却不欲多说,“阿叔是在傅叔那儿看到我的折子的。”
看来,他递的那道辞呈应该还压在门下省,应是递到御前,让杨中侍给打了回来。
门下省六位侍中,傅侍中出身清河傅家,傅氏与张氏世代联姻,有通家之好,如果他没猜错,大约是傅悦透出来的消息。
“是呀。”
张腾脸上多了几分尴尬,想起那些传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迟疑了半晌,才弱声道了句:“可我听老傅说,上头没有准许你辞官致仕。”
明显不如先前气势如虹,矮了许多,甚至招呼张婴在他下首坐下。
“五郎,张家如今,除了几个地方大员外,大房阿德任正四品大理少卿,算是官位较高的,除我外,你十五叔,至今还在从六品的太常寺丞上蹉跎。”
三房的十五叔,名康,小张腾一岁,出仕为官已有三十余年。
清河张氏目前在京出仕有十余人,却没有资质拨尖者。
张腾想到这一点,就不愿意放弃,“但你不同,你年纪轻轻就已位列三品中,距离一部之长,三公之位,可以说招手在望。”
“况且,我观杨太后自掌政以来,虽重用寒门,但对清河籍出身的士族官员,也颇有照顾,算是个念旧情的人。”
“你不妨……”
“阿叔想让我做什么,”张婴冷声打断了张腾的话。
张腾面对那双盯过来幽黑冷凛的目光,不由心生几分畏惧,过后又有几分恼羞成怒,他好歹是长辈,于是吹胡子瞪眼睛,故张声势,“老夫知道你自小主意大,老夫能让你做什么,只是告诉你一声,做事前,多想想家族。”
“你才多大,老夫和阿康都没想致仕,你倒要致仕了,你比我们还老不成。”
“我在辞呈上写得很清楚,我只是厌倦官场。”
张婴收回目光,又不温不火提醒道:“阿叔与其在这儿劝我,耗费时间,不如多花点时间好好规劝族中子弟行为,别让他们犯事,让人揪住把柄。”
“至于要图富贵,阿叔也好好想想,赵郡李氏的下场,您总不愿意让张家蹈其覆辙?”
“阿婴唯愿此生堂堂正正,名声清白,不希望自己身上背负污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