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墙角立着的那幅全金属盔甲,外表看残破不堪,锈迹处处,然而那却是中世纪狮心王时代的产品,可以追朔到十字军东征耶路撒冷的历史,它的价值足够买下一艘驱逐舰。然而,城堡的主人却将它不经意地立在角落里,甚至懒得猫拭盔甲上的灰迹——你能想象出比这还可恶的事吗?窗帘,还有那可恨的窗帘。那窗帘是维多利亚时期的风格,完全采用当时的缝纫方法制作。现在,这种手工的费用足够买下一辆宝马车,可别墅的主人却毫不顾惜地将其挂在窗上,一点都不体衅珠宝店伙计的心情。
“这屋予令我发疯”,罗亦安一进古堡,便站在厅堂郑重其事地宣布。英国老贵族留下照看古堡的克什米尔管家,尴尬地提着行李站在罗亦安身边。邓飞会错了意,他用茫然的目光,失望他打量着堡内陈腐的一切。妮莎则对城堡外涂的蓝色充满敬畏,她胆怯地尾随在罗亦安身后,一言不发。
“这是组织里一位前辈留下的东西”,菲舍尔走进城堡时回答:“维修这样一座古堡,每年要花费一笔巨额资金。但多年来,这片土地却对我们充满敌意。如果你们不是是一群亚裔人,我绝不会随你们走进这古堡……怎么样,考虑一下,只要你愿意承担维护费,这古堡任你支配!”
“这消息使我好受多了”,罗亦安顿时神态轻松,立马吩咐邓飞:“阿飞,把你的脚拿开。那是古董。这地毯可以买出天价……别折腾那扇门,那可是莎士比亚时代的东西,你瞧,门边的铭牌上写着门地来历……什么。你看不懂花体字,好。我服了你,那上面写着:这是莎士比亚偷情时敲过的门。它来自维多利亚剧院,是当时女主角的化妆间大门,曾经被无数花花公子捧着鲜花的手推开……什么?莎士比亚不是我亲戚,他是英国鼎盛时期、最伟大的戏剧作家,留下的私生子超过刀人……”
罗亦安用珠宝商的眼光,一一为邓飞介绍着屋内装饰品的渊源与价值,一圈下来,罗亦安满足了自己好为人师地癖好,但邓飞已吓得胆战心惊。
“大哥,你得给我说清楚,我的手放哪儿最合适,还有,我的脚该往哪儿落,照你说,这地板都是百年樱桃木的,那我该怎么走路?”,他问。
这会功夫,菲舍尔已经在楼上安置好自己的行李,他站在二楼楼梯口,带着得意的微笑看着下面地一切,想来,当初那位英国老贵族就是这样欣赏着他的客人地局促与尴尬。
豁然之间,罗亦安心结打开,他随意地领着邓飞踩上那幅价值连城的地毯,用平淡地语气说:“哦,我忘了,这堡内的陈设原是为人服务的,而现在,它的主人是我们。来吧,阿飞,让我们带着贵族的优雅与不屑,蹂躏这些古董吧。将历史与悠久踩踏于脚下,也许,这正是那位老头当初的意愿——这是征服者的权力。”
“好的”,邓飞立刻明白了罗亦安的意思,只犹豫了片刻,他便一脚踹开那扇莎士比亚放过的门。
“我就住这间”,邓飞说:“以后我每天都用脚开门。”
“也不需要这样”,离开邛毛时,罗亦安喃喃自语:“我们还是需要点绅士行为,嗯,用脚开门大可不必,毕竟,那是古董耶。”
现在,心痛的是菲舍尔。
一个月后,在专业医生的小心照料下,罗亦安等人已恢复了健康。
那是夏日的一个下午,罗亦安躺在古堡的和台上,懒洋洋地在吊椅上摇啊摇。邓飞有样学样,菲舍尔则在凉台边站着,俯身眺望。
和风丽日下,满眼是蓝色。不远处,是密密麻麻的蓝屋。抬头望,喜马拉雅的天空也是深深的蓝色,像一块人工做的幕布,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妮莎还没回来”,邓飞问菲舍尔。
“没有”,菲舍尔缩回了身子,轻笑一声:“在这样一个婆罗门族聚居的地方,她感到不自信是必然的。瞧,一个农户的邀请都让她受宠若惊。”
“那农户也是婆罗门族”,罗亦安合上了手中的书本,问菲舍尔:“我让你给她安排的新身份,办好了吗?”
“好了”,菲舍尔一边回答,一边向邓飞努努嘴:“妮莎小姐已经不适合回到原来的生活中,我给她安排的新身份是位英国侨居的印度女学生,但她今后靠什么生活呢?……还有,邓先生今后有何打算?”
罗亦安打断了菲舍尔的话:“阿飞今后的路由我安排,妮莎嘛,你不认为她是这古堡最好的女主人吗?”
“我担心,她在这里生活会担惊受怕一辈子”,菲舍尔冷冷地笑着,说:“她会天天担心泄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眼见得罗亦安又要与菲舍尔冲突起来,邓飞急忙打岔:“大哥,我看你这几天老看那本破书,书上写的什么?”
城堡内除了古董全是书,各种各样的英文古籍堆满了各个房间,有许多还是珍版图书,可惜,它们一直无人欣赏。罗亦安这几天抱着本羊皮书看个不停,邓飞很好奇,他竟能对这种过时的知识有这么大的兴趣。
菲舍尔领悟了邓飞的意思,讪讪地离开阳台,返回房间。他走后,罗亦安动了动身子,将书本下掩藏的袖珍手枪放在最舒适的位置,遐意地回答邓飞:“这是一本描写克什米尔的书,它说:来克什米尔不是简单的休养,而是来体验一种心情,实现一个人生目标——就像喜欢喝咖啡的人想去蓝山,恋爱中的人向往爱琴海,喜欢发呆、喜欢蓝调的人就必须来克什米尔……对了,书上还说:到克什米尔必做十件事,我正在计算自己完成了几样。”
邓飞感兴趣地抬起身子,问:“大哥,快说说,我也算算自己做过几样。”
“第一:走上天台,要一份早餐,坐在吊椅上摇,看着密密麻麻的蓝屋发呆。嗯,这事我们正在做。”
“还有呢?”
“第二:腋下夹一本书,穿过小树林,在花园里找一个可以鸟瞰山谷的凉快所在。轻轻地滚进吊床,放好枕头,读书或者酣睡(邓飞插话:这个我们天天做);第三:骑马登上附近山坡,与当地老头搭讪,这我已经做过了,瞧,这就是我的收获。”罗亦安拍着身边一杆老式猎枪,炫耀说。
“又是古董”,邓飞失望地说:“大哥,这里的古董还不多吗?我看,你都快成古董了。”
那是一杆1873年生产的温切斯特马枪,是当时非常著名的一种连珠快枪,管形弹仓容弹12发。英国贵族们来到克什米尔时,将这种枪支大量带入“快活谷”,印度独立后,印度人冲击当地英国庄园,这些枪支由此散落民间,成为牧民们的防身物,但现在,这些枪已成了古董,多数打不响,仅仅是摆设。
几天前,罗亦安以五头山羊加一只现代步枪的代价,换回了这个完好的、象牙雕柄、价值3万美元的温切斯特马枪,很是炫耀了一番。而感激泣零的牧民没觉得吃亏,反而邀请古堡的女主人——妮莎前往家中做客,曾让邓飞艳羡不已。而他现在的说法,纯粹是出于酸葡萄心理。
“大哥,听说这里乱得很,经常有绑架的事,你不担心妮莎小姐吗?”,邓飞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罗亦安摸索着手里的枪,顾不上回答邓飞的话,若有所思把玩着这支古董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