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清惠听着那琴声流转,轻重缓急,若急若流,一时似在迢迢千里之外徘徊,一时又像轻拂衣襟的柔风,嘴角亦勾出一抹笑意,道:“你猜我在那里撞到了谁?”
明月手上不停,随意地道:“毕玄,李玄霸,杨俊!”
梵清惠露出震惊之色,失声道:“你怎么会知道的如此清楚?”
明月笑而不语,只有琴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率性与柔媚,流淌在夕阳的余辉之中。
梵清惠思绪万千,叹道:“你既智珠在握,算无遗策,为何会甘心做了他的女人?”
琴音忽转,变得力道万钧,沉雄悲壮,仿似千军万马对阵沙场,敲响进攻的战鼓。
明月语速平缓,平淡如常道:“时也势也,奈何奈何?”
梵清惠瞳孔紧缩,咬着薄唇道:“数十载筹谋,三十年心血,难道因为他一人而一朝化为乌有吗?”
铮!铮!铮!
几下直敲进人心的重弦音,琴音倏止。
明月一对明眸像在深黑海洋里发光的宝石般往梵清惠投来,温柔地道:“事情已超乎我的掌控,我亦只能选择接受。凌郎福运延绵,功参造化,再非你我可以抗手。何不安心做他背后的小女人呢?”
梵清惠娇躯一震,颤声道:“你将天门之秘合盘托出了?”
明月走到亭边,倚栏而立,玉手一拂被风吹散的发丝,道:“即使我不说,他也知晓绝大多数秘密了。商青雅和秀心的背叛已使我没有再搏的余地。”
她没有说出的背叛者还有阴竹毓,那个阴世师的独女,厨艺绝佳的女人。其实阴竹毓是她培养的心腹,暗里犹有一层重要身份是灭情道尹祖文的女儿,尹祖文把她安插在阴世师府内时,何尝不是明月监控魔门的机会?可就是这样一个少女,无情地背叛了她,投入到商青雅和碧秀心的怀抱,将她的行踪泄露,使她为宋缺截堵重创!
梵清惠若遭雷殛,脸色惨白如金纸。
明月望着亭下微风吹皱的湖面,摇头道:“他也是你的男人,且给了你一场天大的造化,足以弥补这一番辛苦与思量。痴儿,你这是何苦?”
梵清惠的粉腮上两行珠泪滑落,螓首上仰,道:“为他人做嫁衣裳,我不甘心!”蓦地跪倒在地,“师尊,徒儿不甘心!”
谁能想到,她们竟是师徒!
明月默然不语。
那日她手持飞翼剑对战傅采林时,碧秀心并未看穿她的身份,只是觉得似曾相识,虽有猜测却不敢相信,但这不妨碍她和商青雅向凌风托出明月便是尊主的秘密!
碧、商二女曾与她朝夕相处,以其聪慧不难判断出那终日把真面目藏在黑色披风之后的尊主不是天帝,而是她天后!即使两女无法确信并提供有力的证据,但她从凌风对待她的态度的微妙改变可猜到他的怀疑和忌惮。
明月号曰天后,一路算计把凌风推上帝位,若凌风没有那通天奇遇,势必会成为她的傀儡,将来把权力和平交接到她的手中,她就可以像武则天那样君临天下,成为华夏第一个女皇帝!
但人算不如天算,凌风崛起速度太快,快到她完全没有能力将之中途扼杀,不得不改变计划,转而全力支持他坐稳江山。她从未放弃过努力,可是凌风连九重雷劫和火劫都安然渡过,她还能有什么信心抗争下去?
梵清惠忽然厉声质问道:“师尊你闭死关后,托名明月,以色娱人,委身我那三弟杨俊,为的是什么?难道不是为了心目中的共和之体,大同世界?岂可因区区天外天一介黄孺小儿而功亏一篑?”
明月玉容依如古井无波,道:“他已是天仙不灭之体,你纵有不甘,亦有何用?何况,”怜爱地抚向自己的小腹,“何况我已有了他的骨肉,将为人母,不会再对我这未出世孩儿的父亲横下杀手了。”
她知道凌风早就对她起了疑心,但凌风没说,她也不会戳破那层窗户纸。
他们之间的斗争并没有平息。
她在设局,凌风在破局。
两人心心相印,心有灵犀,玩着刺激而心跳的生死游戏。
所以她能全身心地投入与凌风的温存缠绵中,并心甘情愿地为他延续血脉。
梵清惠不信道:“你们才圆房多长时日,你就怀上了?”
明月柔声道:“我有六道轮回在身,如何会不知体内多了一个生命。我可感受到她正在我的肚里欢快地成长,是个女儿!”
阴曹地府,六道轮回,正是她在这灵气严重不足的世界仍能修炼有成,把凌风击成失忆的倚仗!
梵清惠冷哼一声道:“你又不是第一次生女儿!”
明月对她的态度并不介意,心道:“你又岂会知道秀芳并非你的亲生侄女哩。当初针对杨俊的计划,因向雨田的插入而破坏,被迫终止。别说你想不到,就是我这当事人也始料未及。”口中说道:“清惠,你不曾为人之母,不能体会我今时的心情。不如这样,等凌郎回来,我叫他多宠幸你几次,也送你个孩子,将来你我弄儿为乐,少了这尘世的许多勾心斗角,岂不是好?”
梵清惠冷笑道:“别说了!算我看错了你!道不同,不相为谋,你好自为之!”
飘袂如仙,踏水绝尘而去。
明月重回琴侧,白衣胜雪,俏极生妍而又清丽脱俗的矛盾使得她显得如此完美,拨弄琴弦的芊芊玉手仿佛在流动一般,珠落玉盘。
不旋踵,琴音骤歇。
明月叹道:“心还是乱了呐。清惠啊清惠,执着是世间最可怕的毒药。你既执着,为师便助你一把,顺便当作凌郎的最后一道考验。”抬头望向关山阻隔的东方,“凌郎,你可莫要让我失望。”
远在千里之外的凌风似是心有所感,不经意地皱了下眉头,却听独孤盛高声呼道:“虞大人!”
云玉真低笑道:“原来是这个奸臣。”
凌风想起后世乾隆年间的和绅,感慨道:“奸臣自有奸臣的好处,起码懂得讨人欢心啊。”
云玉真讶道:“你对奸臣如此欣赏,莫非是要做个昏君?”
凌风叹道:“昏君可比明主要舒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