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红蕖何事亦离披 (3)
隐隐,传来宫人虚掩朱门之音,想必,他们以为我歇下了。而我昨夜的行径,让他们不敢来惊动我,故,虚掩朱门,静待天明。
我沉沉地卧着,脑海中,尽是接连的恶梦,一面哭,一面兀自做着。猛得,我看见墨荷布满血迹的面容,绝色不再,惨烈无比。我大叫,伸手去拉她衣袖,却不想带动伤处,痛得一个机灵,自地上坐起。
窗外,隐隐泛起鱼肚之白,空荡荡的昭阳殿内,只有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卧于金砖石上。烛影轻曳,屋外,春寒料峭。
我侧耳细听,已经是辰时了。想必此刻,君王已然早朝。江山社稷、春秋霸业,才是他念之系之的所在。仅就吴越国千千万万黎民百姓而言,如果他们的君王心中只存情爱,恐,才是天下之大不幸。是十四自个,心存了妄念。
我叹息一声,复卧于褥上,轻轻闭上眼睫。默数着脉息,只等天明。最后,竟恹恹地睡去。
等到幽幽醒转,窗外,竟已是日头刺眼。我低低问近旁扶我起身的宫人芝儿:“什么时辰了?”
“回娘娘,已近巳时四刻了。”
一旁,有更衣宫人为我换去昨夜的衣衫,另取来新的。刚穿上底裙,芝儿望望窗外,复又回道:“再一会,圣驾就该下朝回宫了。”我一阵惊慌,抬手,想拢起衣襟,却只觉手臂有千斤重,许是昨夜卧于金砖石时,受了风寒。但是,十四此刻,不想再见到他。再见到他,十四,不知该怎样面对他。是该恨,还是该痛,十四均难抉择。
我沉吟片刻,忽低道:“芝儿,扶我去汤池。”
“是。”芝儿忙应声。
汤池内的温泉水,富含硫磺,本身即可治我外伤,兼着热度,更可以发散风寒。我昏昏浮于池内,屏退了其余宫人,只留芝儿一人在身边,为我作伴。
耳畔,隐隐传来正殿内宫人的喧声,想来是在回复圣驾‘娘娘正于汤池沐浴’之类的话。隔得太远,我听不清,也不想再听。只,细细梳理着乌发,任芝儿以白绢为我擦拭。
细细的肌肤之上,无一处完好。除了几处割伤外,一朵一朵,俱是他留下的瘀青和齿印。直看得芝儿簌簌发抖,她年纪尚小,未经人事,不会懂得这些烙印的含义。与当日的云鸢一样,以为是君王对十四施以严刑而致。其实,这何尝不是另一种惩罚?只不过,深入肌肤,噬人骨髓,令人,魂魄尽丧。所有心智,都交给了魔鬼,往生赴死,复,甘之若贻。
不知耽搁了多久,直有一个时辰那么久,我只觉浑身乏力,恨不能滑入这温煦的汤池内,再也不用醒来。便,无需再受,这尘世间的痛楚。
竟,没有一个宫人前来惊扰我。许是,我那夜的暴行,给昭阳殿的宫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每个人看见我,都似畏惧十分。
芝儿轻道:“娘娘,该起了。”
我闻言,扶着她自池内起身。芝儿之前未料到我会将其他宫人全部屏退,此刻更衣宫人又不在,只有来时所穿的一身底裙,将就换上。芝儿复用金钗将我半干的发丝,系于腰间。我心内忐忑,示意她噤声。自个,蹑足,屏息,穿过玉石长阶,一直往上,悄悄行至东偏殿与正殿交接处,细听外面动静。
耳畔,似传来细细的女子之声,却,不象是宫人的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