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芳草年年与恨长 (2)
云鸢闻言,哭得更凶了。
我也伤心,却流不出一滴泪。云鸢,自跟了我,没有一日安生日子,不是每日担惊受怕,就是陪我幽禁于冷宫,再者,就似眼前这般颠沛辗转。十四此生,纵不亏欠旁人,却,实实负了她!
师傅在旁唤道:“云鸢,你先照着这个药方,去药房抓了药来。十四,之所以如此,恐为师先前所用的药力太猛。方才,我另拟了个药方,药力要缓和许多,你速去买来。”
云鸢听了,赶紧接过,依依地再望我一眼,含泪去了。
师傅轻轻在我床前的木凳之上落座,手捋长须,叹息道:“十四儿,为师岂不知你心内的哀苦?”
我垂下眼睫,不答。
“为师,已为墨荷之事抱憾终生,为师不想十四儿,复步了她后尘!,为师说过,逝者已矣,昔时难追!十四,不记得了吗?十四的先人,如若泉下有知,定不会忍心眼见十四儿这般煎熬。家仇国恨,一概都与十四女儿家无碍。若不是如此,锦娘也不会将十四儿的身世,生生安置在墨荷之身。”
“锦娘,费尽千辛万苦将你养大,又为你遍寻名师。初衷,确是为了用你复仇,但至后来,人心,都是肉做成。真正到你长大成人之时,看着你花一般的年纪,锦娘等俱不忍心眼见你,因了先人的恩怨,入宫赴死,白白,枉送了一生。”
“正因为此,当初,锦娘才一直将你藏于深院,轻易不肯示人。谁承想,宿缘早生根,人力岂能改?我与锦娘,一直不肯将你示于钱镠,岂知你竟能于新月池畔自己得遇天子!真乃宿命,任谁也更改不了!”
“为了此事,锦娘特地派人飞鸽传书与我。十四不知,为此事,锦娘在人后,流过多少伤心眼泪,痛悔不堪!她说悔不该,让你早早于云庄返家。若不是如此,又岂能不早不晚,刚巧在墨龙舟上碰上?!”
“既然,此乃宿缘,天注定。唯有,顺应天命,顺应天意。此话,我曾经用它劝过你娘,此刻,再用它,复劝十四。认命吧!此生,你与钱镠,注定有一段宿缘!既然,人力不能更改,何不放开怀抱以纳之?何苦,苦挣不脱,犹自自苦?”
“为师,已将一生所学,尽数传授给了爱徒。十四儿自个,想必心里比为师还要明白,十四儿自个,若不欲生,则纵有十个华佗再世,也救不了十四的小命!”
师傅说什么?宿缘?我与钱镠?
我嘴角牵了牵,想笑,却笑不出,欲哭,却再无泪。
我与他,当日一别,已盈月半。越州之于京师,中间,不过隔了百里之遥。却,似隔了万水千山,千邱万壑,已到了山穷水尽的田地。
纵然,师傅愿意成全十四,但,十四此生与他,注定无缘。虽有宿缘在先,宿缘之后,即是孽缘。再其后,应是缘灭。
十四的身子,已然不治。师傅只看见十四的如常,又岂知十四夜夜不得安眠?只要一闭上眼睛,十四的脑中,耳畔,俱是连天的火光和杀戮之音。
十四此生,要怎样再续前缘?!